“带我去看看。”周城说。他并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哑女有什么不同。事前计划再周详,当真发生的时候,总还是会有无数的意外。已经忙了整夜,精神再亢奋,到这时候,还是有些不济了。
贺兰初袖心里一喜,知道头关算是过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第一印象就是全部的印象——只要接下来举止不出格。
她低着头,缩着肩,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若是在往常,再加上哭得梨花带雨,就是铁人也能被她融软了。然而眼下不是往常,这些从尸体里爬出来的人也没有多少怜香惜玉的心,有人一个箭步上来,劈头就是一下,贺兰初袖肿了半张脸,还没来得及感知到疼痛,头皮就是一紧。
有人拽着她的头发往前拖——朝着她卧房的方向。
“这位王妃,”周城闲闲地问,“是谁家娘子?”
边上有个男声陪着小心回答道:“……就只是个小门小户的丫头,王爷不甚喜,自来咱们朔州,竟没几个人见过这位,连姓氏也都没听说。”
这声音却耳生,并非府中长史,听口气倒像是帮闲,或者是幕僚。贺兰初袖头皮痛得如针扎,听到这几句话,倒大松了口气,幸而她深居简出,无人认识,不然这当口,如何骗得过去。
周城想了想:“是姓苏么?”
他还记得小半年前孙腾给他爆过的八卦,说咸阳王给萧南戴了绿帽子,所以才被发配来的朔州。要是因此事而起,咸阳王恶了王妃,也不稀奇。从来情义浓时,只当饮水能饱,到跌宕几回,就知道没有什么比权势重要。
那帮闲尴尬地咳了一声,并不敢应,只道:“小人、小人实在不知道。”
贺兰初袖暗暗记在心里——她的姓氏没有外传,周城却如何猜到是姓苏?莫不是去年腊月的事,以讹传讹,却教他误听了?这却是个机会。
看来这位也不是心腹,周城默默想道,昨晚上一阵厮杀,死了多少,走了多少,都还在清理当中,不过,如果当真是那位苏娘子,恐怕没这么容易死。他心里想着,往贺兰初袖又多看了一眼。
“兄弟!”一声嚷嚷从身后传来,周城停住脚步,笑道:“哥哥怎么来了?”
孙腾道:“我听老克说,兄弟让他们运粮草到武川镇去,这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些,咱们自个儿吃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多余的往外运?”
周城道:“那边也缺粮。”
“哎呀我的兄弟,哥哥知道你是心地好,但是咱们这是造反啊,这是拎着脑袋在裤腰上造反啊,有今儿没明儿的,不让兄弟们多分点,反而给别人,是什么道理,”孙腾道,“让他们吃饱了来收拾咱们么?”
周城只笑道:“依哥哥看,眼下这朝中是明白人多,还是糊涂人多?”
孙腾愣了一下,嗫嚅道:“朝中的事,哥哥怎么知道?”
“那哥哥你看,如果朝中明白人多,怎么放着咸阳王来朔州盘剥、克扣咱们,却没有一个人给咱们说话?”
孙腾道:“那就是糊涂人多了。”
“糊涂人看见武川、沃野、柔玄几个镇与咱们分了朔州府的粮草,会怎么想?”
好毒计!贺兰初袖虽然头皮疼得厉害,尤能想道:怪不得这人后来一度据有中原,如果不是死得早,儿孙不争气,恐怕萧南也未必能够北上争雄。
这一念未了,就听得孙腾一拍大腿道:“兄弟的意思,是拉他们入伙?”
贺兰初袖:……
世间竟有这等光吃饭不长脑子的家伙!
周城却不恼,微微一笑,解释说道:“眼下还不能。底下人糊涂,上头总有些明白的。咱们不过是趁着消息未到,先行一步。他们收了咱们的粮草,就是把分赃坐实了,回头朝廷信不过,他们还有什么路可走?”
“要他们不收呢?”孙腾倒不以为耻,只忧心忡忡道,“听说武川镇的镇将从前在南平王麾下,厉害得紧。”
“那咱们也能及早防备。”周城说。整个云州与朔州这几年都粮荒,又接连打仗,他们怀朔镇缺粮,他们武川镇就不缺了?他吩咐送粮的人大张旗鼓,慕容如愿收不收是一回事,下面人知道是另外一回事。
便朝廷分得出好歹,仍信得过这几个军镇,调了来打他们,上下离心也是迟早。当然这些就不必细说了,更不必提他与慕容如愿的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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