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这个大汉身高不过一米七五的中等个子,肩膀却比平常人宽的多,眉骨高耸,两只手更是像蒲扇一般,一看就是有武艺的,脸上那股煞气令人看了没来由的胆寒。他冲过去二话没说飞起一脚将打的起劲的差役踹倒在路边。
这一脚上去,那个家伙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重重的跌落下来,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眼珠一翻昏死了过去???好厉害的腿上功夫!
差役们看见发飙的人穿着长袍马褂,但是腰间却挎着洋刀,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藏着手枪,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军官,涌到嘴边的脏话就合着唾沫又吞了下去。
“住手,都给我滚蛋!女人和孩子也打,你们还有点人味没有?是他妈人生父母养的吗?”汉子仓啷一声把寒光闪闪的洋刀抽了出来,用带着浓重河南口音的官话怒喝道。
差役一看大汉铁青着脸,握着刀柄的手气得直哆嗦,这位爷看来是动了真火了!
他们连分辨也没敢,拖着水火棍连滚带爬的跑了,估摸这位丘八大爷是在什么地方受了气,拿他们撒邪火,何必触这个霉头。
女乞丐坐在地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住头上正淌血的男乞丐,嗷的一声,放开声音大哭起来。
听见这一嗓子,大汉觉得后脊梁往上窜冷气,这要受多少委屈,经历多少磨难,才能哭的这么撕心裂肺。
扔下两块鹰洋,大汉躲难似的跑了,这种惨状,他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路对面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妇人,她随后还跟着几个便衣的卫兵,每个人的腰间也都揣着手枪。
妇人眉清目秀,透着一股书卷气,看年龄不过是二十出头,她眉头轻蹙道:“九哥,这些小事吩咐弟兄们去做就好了,何必您亲自动手。”
一个粗眉大眼老实巴交乡下人模样的男子也附和道:“是啊,大哥,你现在是陆军中将,执法处的副处长了,不比从前在羊山落草的时候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里是燕京城啊!”
汉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悻悻的啐了一口:“去他娘的陆军中将,还没老子在羊山上痛快!”
王天纵,字旭九,河南嵩县人今年二十九岁。陆军中将,现任燕京政斧陆军执法处的副处长。他早年因家贫失学,被一个少林和尚收为弟子学了一身的好武艺,后来辗转江湖又练就了双手开枪百发百中的绝技,江湖上有个“神枪”的绰号。因不满官府统治,入嵩县西北之羊山啸聚山林,多次击败清军的围剿。王天纵虽然是占山为王的所谓草寇,他却非常注意外界的形势,甚至订有上海出版的《申报》。四年前,他曾扮成候补道身分前往上海见世面。王天纵游沪归来,既敬慕十里洋场中的物质文明,又恨横行其间的外国人的为非作歹,由此萌发了民族革命的思想,并开始和同盟会中河南籍革命人士有了联系王天纵从上海回河南的途中,住在了汉口的高升客栈,期间还有了一段风流韵事,因为他相貌堂堂,出手大方,爱交朋友,花钱如流水。引起同住一旅社的候补道张某的注意,俩人一见如故。于是张某就把自己的在洋学堂学堂念书的十八岁爱女张玮玉许给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候补道”,一对新人就在旅社中张灯结彩,举行婚礼。
婚后第二天夜里,王某即带新夫人回河南老家,一行人昼伏夜行,专拣偏僻山道而行。新夫人奇怪地问:“为何夜行?”
王天纵答道:“夜行凉快!”
几天后,他们抵达一险要山寨,遍插“王”字大旗,还有许多喽啰前来请安。这时,新夫人方才知道,自己的金龟婿是山大王,“候补道太太”变成“压寨夫人”。此时,“二驾杆”打开几个大箱子,里面全是走私来的枪支。新夫人这才晓得这个新郎到底是谁,原他就是被称为“中州大盗”的王天纵。
老丈人候补道张老爷听说女婿是河南大盗之后,气的差点抽过去,王天纵几次三番送钱到他府上,都被他扔了出去,发誓不认这个女儿和女婿。
尽管老丈人不搭理他,但是婚后夫妻二人很是恩爱,王天纵虽然是绿林出身,早年却受过老和尚的耳提面命不但武艺超群,还多少有些学识,这令新夫人张玮玉有了些慰藉。王天纵对这个夫人是言听计从,张玮玉虽然年轻但是毕竟是在九江这种华洋杂处的地方长大的,又读过洋学堂,见识颇为不凡,对王天纵的事业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个洋学生,一个山里的土匪,竟然是夫妻恩爱和和美美,成了豫西绿林道上的一段佳话。
辛亥革命的时候,就是这位夫人鼓动王天纵起兵反清,王天纵带着羊山十兄弟和手下数千人马,从河南打到了陕西,并且结识了孙中山。从此“中州大盗”变成了赫赫有名的“中州大侠”,和秋瑾并称为革命党的两位大侠。
袁世凯当上临时大总统之后,为了笼络这位河南同乡,就授予他陆军中将的军衔,同时封为陆军执法处的副处长,并且允许王天纵拥有一支从羊山上带出来的三百多人的卫队。
民国肇兴之后,孙文发动二次革命,袁世凯威逼选举,黎元洪杀害首义功臣???种种乱状不胜枚举,令王天纵心灰意冷,他不仅一次说过,宁可回羊山落草,都不想当这个官了。后来他听说白狼起兵造反,就动了心思想秘密潜回河南,无奈被老袁的探子盯的紧,妻子又刚刚生了个儿子,只好压下这个念头。等到后来从报纸上看到白狼的种种残民以逞的劣迹,王天纵恨不得带兵杀回去,灭了这个巨匪,但是依然无法实现???袁世凯怎么可能放虎归山?
“九哥,咱回吧,宝儿还在家里等着呢,这么小的孩子放在家里我不放心。”张玮玉笑盈盈的牵着王天纵的手道。
王天纵气呼呼的跟着她往家赶,他住的地方很近,片刻之后就到了家门口,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团绸方马褂,外面罩玄狐皮大氅的老者喜笑颜开的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一边笑一边将糖葫芦塞到孩子的嘴里。
张玮玉先是一惊,然后大喊一声:“爹?”
王天纵也愣了,忙拱手道:“张老爷!”
老头佯嗔不语,把头扭到一旁。
张玮玉在王天纵的皮靴上狠狠的踩了一脚:“蠢人,还叫张老爷?”
王天纵立刻会意,忙躬身一礼:“小婿王天纵给岳丈大人请安。”
老头转怒为喜,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住王天纵粗糙的手掌:“这就对了,一家人怎么如此生分?难道你是嫌弃老头子来的不是时候?”
王天纵笑呵呵的道:“岂敢,岂敢,小婿是开心的狠了,不会说话了,岳父大人不要见怪。”
老头摇着手道:“不怪,不怪,看到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老头子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说罢,看着女儿笑道:“小玉,爹给你许的这门亲事可好啊?”
张玮玉的眼圈一红,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一行清泪扑簌簌的落下。
王天纵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手忙脚乱的在妻子脸上擦拭:“可不敢哭,把胭脂水粉弄花了就不好看了!”
老头看着他们夫妻情深,频频颔首。
王天纵这才猛然想起当着老丈人给老婆擦眼泪,似乎有些不妥,讪笑着道:“岳父大人要来,怎么不拍个电报,我好去接您啊!”
老头笑着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接什么接啊?贤婿,我这次来倒还真的有点大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