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像是对柴绍,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能把他一个人锁在笼子里呢?这也太忍心了!”。
柴绍叹了口气:“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四弟十岁那年,因缘际会,得遇袁天罡道长,被他带上天苍山教习武艺。可是他的毛病,就连袁天师这样的高人也无法可想!四弟学成归来那日,袁天师曾专程登门拜访,跟岳父说,四弟这一身本事已是天下无敌,唯独要牢记于心的是,切切不可伤害以镗作兵器的人……”宇文成都闻听此言,猛地抓住柴绍的手:“这是为什么?!”却见柴绍皱起眉头直哼哼:“哎哟!宇文兄,你先放手,我的骨头要被你捏折了!!”宇文成都意识到自己忘情之下,力道对柴绍来说,实在是有点儿大,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松手,站起身来向他拱手赔礼:“是我太着急了,手上没轻重,实在是抱歉!”柴绍一边揉着手,一边看着宇文成都,心里暗暗地想:“他这个人果然是不错,跟他爹宇文化及不是一路人,难怪岳父岳母到底能认了这门荒唐的亲事。”
等那个疼劲儿缓过来,柴绍接着说:“其中的因由,袁天师没有说,岳父再三询问,也只得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而已。袁天师还特别告诫岳父,四弟和以镗为兵器的人,是共生共存的关系,生则同生,亡则俱亡。四弟本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这事只有岳父记在心上,直到那日你们俩在金殿比武,岳父才陡然想起,那句话莫不是要应验在你身上?幸亏一场比试下来,你们两个都没受伤。后来陛下心血来潮,要让你和四弟成亲,岳父就想,若此事果然成真,你们两个也就不会再以兵刃相见,这个宿命虽是难以破除,却永远不会有应验的那一天,所以他老人家当时才那么痛快地应允了陛下!”
对宇文成都来说,柴绍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从前做梦也想不到的,就像是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一脚踏入了万丈深渊,身边一切坚实的东西都消失了,只能顺着惯性飘飘忽忽地往下落……有好一会工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末了,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柴绍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他的目光是那么认真,那么严肃,柴绍也不由得愈加肃然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一点儿没错,这些都是岳父亲口对我说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如果你不信,可以亲自去国公府问他。”宇文成都闭上双眼,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李渊、柴绍这些人的话,还有什么不可信的呢?想当初,他之所以答应和李元霸成亲,无非是因为违抗不了皇帝的圣旨和父亲的命令,现在才知道,冥冥之中,或许还有更加神秘和强大的力量在左右这一切。如果他连皇帝和父亲的命令都违抗不了,那么他能够把这种所谓的天意置若罔闻吗?
柴绍同情地看着他,先前他自己听李渊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都觉得过于离奇,难以置信,更何况是宇文成都本人?等了一会儿,宇文成都看起来像是接受了他所说的一切,开口问道:“刚才凤翅鎏金镋和擂鼓瓮金锤的异动,跟你说的这些也有关系吗?”柴绍道:“宇文兄,你知道再过两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惊蛰。‘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这两件神兵利器必是感于时气而动——此亦可证岳父所言非虚了!”宇文成都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柴绍思量着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是时候告辞了。正要起身,忽听宇文成都幽幽的一声:“非那样做不可吗?”柴绍不明白:“做什么?”“非要把元霸锁起来关进笼子里,才能渡过此劫吗?”一时间,柴绍感到甚是沉重,难以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但最终还是说道:“到惊蛰那一天,他是一定会发狂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傍晚时分,李元霸回来了,出人意料的是,他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两只胳膊底下还各夹着一头小鹿。进了王府,就把两个小东西放在地下,让它们自由活动,自己一边看,一边咧着嘴嘻嘻地笑。宇文成都一直在等他,可是一看到这个光景,就忘了自己原先想说的话,也好奇起来:“这是你今天打到的?怎么捉了活的呀!”“不是!是皇上打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鹿,那个鹿还带……带着两个小的。我就跟皇上说,别……别打大花和小花,太可怜了,皇上就把大花和小花赐……赐给我了!”“大花和小花?”“就……就这俩!”李元霸指着正满院子撒欢儿的两只小梅花鹿。“大的叫大……大花,小的叫小……小花!”他抓住宇文成都的衣襟:“都儿,咱……咱养着它们吧,多……多好玩儿!”看着李元霸跟梅花鹿一样湿亮湿亮的眼睛,宇文成都无法再说别的话,只能点头。得到这个回答,李元霸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跑到马厩里搬来一大堆草料,放在院子当中,拼命招手。两只小鹿一开始似乎有几分迟疑,可能是真饿了,受到草料诱惑,就慢慢地踱过来了。李元霸蹲在地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拿着草料细心地喂给它们。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是如此的宁静美好。宇文成都转过身去,心里默念:“那件事还是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