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温暖舒适的临时急救室里,一群人围着一张军绿色的病床,病床上躺坐着一个戴着护颈的女子。她就是苏小小,被冻伤的脸上,不规则地鼓起青乌肿块,周围布满深浅不一的红血丝,如杂乱纠缠在一起的红线团,眼圈潮红,泪水静静地流淌出,直接流到下巴右侧,瓜子大小的伤口上,泪水将紫色的药膏打湿,随着血迹,流在洁白护颈上。
混淆在葡萄糖液中的药剂,正在一滴一滴输入她的身体。她轻咳了一下,乌红的嘴唇边缘泛起一圈白晕。
她刚刚从地狱逛了一圈,从死神的手心逃脱。死里逃生,并没有让她感到欣喜和刺激。在零下40度的风雪中,在窗户玻璃被撞碎的直升机里,摇摆了将近20分钟,现在,已经在温室里静卧了两个多小时,她仍旧有些头晕想吐,心里仍旧残存着那无法彻底融化的寒意。比起这些,洛念想中途坠机,至今依旧杳无音讯,更让她感到心悸、心寒。
站在病床周围的十三个人,各怀忧虑。
“再联系一下老曲,有没有进展。”苏小小的声音非常虚弱,好像从嗓子里钻出来的一样。
四位雇佣兵中唯一在场的就是那位女兵,她脸上也有冻伤的暗紫色,虽然早早收住了泪水,眼圈仍旧潮红。她戴着军用通讯装备,耳朵里不时传来仍旧和老曲一起执行搜救任务的三位战友发出的信息。他们好像迷路了,一片雪海之中,就连方位都无法准确的辨别,更不消说在永不撤军的烈风之下,找到具体地形面貌和位置,况且所有的参照对比,是根据老曲的描述,在三个人脑海里进行二次加工的景象。
洛念想坠落在厚达一米余的雪中,在强劲的风雪作用下,瞬间被覆盖,消失不见。想要找到他,真的如同大海捞针。
“仍旧搜寻。”女兵将这一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应该有三十五遍了。
“难道没有航行记录吗?”苏小小痛苦起来,因为她回想起来,自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
不过,负责直升机飞控的老大胡大军,还是再次重复地解释着:“机身的确有航行记录,但是在强劲的气流中冲撞,导致物理电路起火,供电中断,记录仪自带的蓄电池在零下20度的温度下,就失去供电能力,在洛念想坠机之前,记录就中断了,所以无法准确定位到洛总坠机地点的坐标。”
“老胡,运输队伍还需要你,你去吧。”苏小小就像喃喃自语一样,吩咐胡大军去工作。
老胡一扫床边的各位同事,点头告辞,径直走出急救室。
“莫经理。”苏小小哼了哼嗓子,声音提高了一度,但听起来依旧有气无力,“你和张经理二人,等物质一到,按着规划,先把机械部组建起来,办公室里,把洛总的位置配备好。”
莫、张二人站在床位,他们都是两鬓斑白的老骨干。老莫临行前,刚当上爷爷,他的手机里还存着孙女出生第一天的照片,在飞机上,他一直在看,虽然她并不好看。他们点点头,老莫安慰她道:“我们都会安排妥当,你现在放心睡吧。洛总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苏小小僵硬肿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让人感到心痛。
“你们都去吧。我想静一静。”她把头扭过去,泪眼朦胧中,看到女兵的脸。女兵正在起身,将随众人一齐离开。苏小小当即拦住她,“你留下来陪我吧。”
女兵看着她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泪水夺眶而出。她懂得苏小小此刻的心情,她深爱的男人,在一次二十年前的一场特大爆炸引发的火灾抢险中,毁身碎骨。正在部队服役的她,得到消息,根本就不相信,至今她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的男朋友葬身火海,因此,她已年届四十,一直未嫁。她靠着病床坐下,握着苏小小柔弱无骨的小手,柔声安抚道:“放心吧,会没事的。睡一会吧。”
点滴液中掺杂着安神药剂,苏小小感到越来越困,但是她不愿意睡着,一直都在亢奋中。她感受着女兵厚实的手掌,温暖潮湿的手心,安全感油然而生,于是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想。
一觉睡来,灯光依旧通明,吊瓶已经撤走。苏小小挣扎了一下身子,右手仍旧握在女兵的手掌中。感受到手中的动静,女兵不自觉地把手紧握,立即从睡梦中警醒过来,她一直守坐在苏小小的床边,直到困得不行,伏在床边睡着了。
“呃!洛念想!是你吗?”苏小小呻吟了一声,接着紧切地问,并尝试着抬头,让目光越过被子,可是脖子仍旧像断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并随着她稍稍一动,就痛苦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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