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坊的大石坊门,风灵很是熟稔,柳爽亦不陌生。他在坊门前下了马,抬头朝坊门横楣上掠过一眼,上头洒脱得意的“永宁”二字,正是索慎进手书。
柳爽心底轻蔑一笑,背着手在坊门下候着风灵所乘的桐木马车过去。她弃了驿馆不住,偏要在这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里头住着,其用心柳爽自是明白。只不过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无所惧故无所忌,倘要有那等敬畏惧怕,恐是一事无成的。
康家宅子关闭了三年,虽有那些昭武九姓的粟特商户时常来拾掇,毕竟少有人气,前头又有冷森森的索府挡着,颓败之势甚重。
因风灵指明要在此处停歇两日,敦煌县的县令岂敢怠慢,匆匆遣人先进去打扫收整了一番,待风灵一行人到达时,康宅虽不复昔日光景,却也有了六七分模样。
风灵自车上下来,端着手挡在肚腹前,一双朦朦胧胧的泪眼藏在了皂纱帽垂后头,在杏叶的搀扶下,一面走一面在心底暗呼:阿兄阿嫂,风灵回来了。
昔日堂前,有康氏族中远亲替他一家立起了往生牌位,供桌上油灯长明,牌位、桌案擦洗得一尘不染,风灵心头安慰,想着康达智生前待人仗义豁达,做着大萨保时也颇具威信,到底还有人念着他的好。
康宅虽不小,挤进了这么些人,倒也驱走了阴森之气。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柳爽过来问安好,风灵已在前堂坐着了。他以为风灵故意要宿在康宅,是为唬他一唬,然人多势众,夜里他屋里睡了两个长随,并未有恐惧扰他安眠。一早来见,神清气爽,满面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风灵浑不在意,笑问:“敦煌城于柳公子也算得是故地,左右这一日无事,何不重游一番?”
柳爽摸着下巴,不置可否,说不上两句便要请退。
“柳公子且稍驻,再吃盏茶。”风灵开口拦道:“尚有些事要请柳公子助我一助。”
她终归身份贵重,有所求柳爽不能不应,他沉心静气同自己道:且再忍她一回,这些日子都忍将过来,眼瞧着便要抵达庭州,切莫功亏一篑。
“但凭公主差遣。”他笑嘻嘻地抱了抱拳,果然便坐下定心吃茶。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杏叶一手提了个食盒,一手挽了个竹篮施施然地进了屋子,见了柳爽,放下食盒与竹篮同他行礼。
柳爽往那竹篮子里瞥了一眼,见白烛线香俱全,再看堂上的供案,供物皆是旧的,想来她大约是要给康达智一家上供。
“柳公子。”风灵仍旧坐在矮脚圈椅中不动,淡然吩咐道:“劳烦柳公子替我将那案上的旧供物撤了,换上这些新置的。”
柳爽一团郁气冲到了胸口,在喉间忍了又忍,强压着往身后去唤候在屋外的长随,想着让长随进屋来侍弄这供案。
风灵将脸一沉,“柳公子贵重,倒还罢了,可外头那些是什么东西,也敢不避忌着些,竟要与我同处一屋。”
屋外已奔至门槛的长随一听这话,为难地望了柳爽一眼,又悄然退开两步,探头探脑往屋内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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