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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第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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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欧阳晴自言自语。

    沈零也抬起头来,“我摇头的意思,是不记得了。在日本,我做过片段的梦,在走廊里走着,然后很快就醒了。还有——”

    他欲言又止。

    欧阳晴凝视他。

    沈零缓缓道,“其实,那个我手持匕首杀死恶魔的梦,也反复了很多次。”

    “什么?!”

    “不是说在日本重复了很多次。就是一直重复。在哪里都一样。”沈零声音逐渐低沉。

    “江医生也知道吗?!”

    “不。他以为我只做过一次。”

    “为什么不告诉他?”

    沈零眼向远方,似笑非笑,“不知道啊。隐约觉得,不能说吧。”

    欧阳晴更奇怪,“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

    沈零又摇摇头,“不知道啊。就是想说吧。”

    他那张美到妖异的脸上,没有笑却满满都是笑意,没有输却满满都是沮丧,叫她诧异。

    明明是坐在阳光下的小花园里,他却像刚刚杀戮过的骑士,挎着仍旧沾满鲜血的宝剑,骑着颓丧的战马,穿越尸骨遍野的山谷,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寂静穿行。

    甚至说不清楚,骑士心中此刻,是得意比较多,还是悲伤比较多。

    欧阳晴把手覆在他手背上,柔声问,“那么,你能够画出那个反复死在你匕首下的恶魔吗?”

    “画?”沈零的手微微一抖。

    “就像画出之后两个在梦境中杀死的人那样。”

    沈零嗫嚅道,“也许可以吧。”

    欧阳晴凝视他双眼。她看到什么了?沈零的双瞳中雾气重重,是犹豫?慌乱?害怕?还是后悔?

    他也开始看她,漆黑双瞳里的凉意直扑到欧阳晴心底。欧阳晴打一个冷战,酥麻感觉从颈肩蔓延至整个后背。沈零的眼睛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谎言。这才是最令人奇怪和担心的。

    忽而他说,“和心理学家住在一起果然可怕。”

    欧阳晴“哈”一声,收回目光。她重新翻查了一下电脑里的纪录,没错,大江哥之前两次为他摹拟画像时,用的都是惯常的追忆法,即启发人的理性记忆,让他对目标人物进行体态、五官、动作等特征描述。但是,欧阳晴惯用的,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适用于儿童的引导法。就像之前他们探讨过的那样,儿童对于记忆的描绘,比成人更易受到心理暗示的影响和歪曲。

    尤其,又是让已经成年的沈零、描绘幼年沈零眼睛里面看到的世界。

    尽管前两次大江哥都很成功地达成了目的。但是今次,欧阳晴想换看看自己的方式。

    她拿上笔记本,拉起沈零的手,“你跟我来。”

    “干什么?去哪里?”

    欧阳晴回答,“画像。”

    沈零不明所以的跟着她。他垂头看着她抓住自己手腕的小手。这只小手,柔软,细腻,比他所有见过的女生手掌都要小。却非常执拗、态度坚决。

    欧阳晴把他带到洗手间,让他坐在马桶圈上。

    “喂!”沈零有点不乐意,又被她大力按住。

    她看牢他的眼睛,“你就坐在这里。我在门外。你让自己安静下来,不要害怕,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什么?”

    欧阳晴缓缓道,“照我说的做。”

    她走出来,关上门。厕所追忆法,适用于短暂性失忆者。因在厕所内空间相对隐蔽,蹲、坐时血液循环发生变化,这时精力容易集中,记忆会发散式自动检索,一旦检索到相关图象立即将图象固化,并反复之。此种方法易于开启许多陈旧性记忆。

    她摊开笔记本,问,“准备好了吗?”

    “需要脱裤子吗?”

    “喂!”欧阳晴刚要骂小屁孩,又转念道,“那个——如果你觉得更自然些,就随便吧。”

    里面很安静。所以是脱了,还是没脱呢?欧阳晴突然脸红。真要命。如果是个小朋友,她完全可以放自然,甚至帮忙脱裤子擦屁股。可现在,里面是超级大美男哎。

    终于沈零说,“好了。”

    欧阳晴问,“那个小房间里,当时,有灯吗?亮不亮?”

    很显然沈零没有被问过这个问题,他思考了半晌,才回答,”没有灯,但是是亮的。”

    “那么是太阳光?”

    “也不是。也许有小小的灯,我没有注意到。”

    “好吧。我们继续。你看到了恶魔?”

    “恩。”

    “恶魔在小房间的哪里?屋角,还是中央?”

    沈零突然打断道,“不是画像吗?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欧阳晴温柔又坚决地回答,“不要想这些。只想当时的情景,和回答我的问题。”

    里面没有回音。

    再过半晌,沈零才说,“他在中央。”

    “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

    “为什么?他背对着你?”

    “不是。他,他大概是在睡觉。”

    “你手里拿着匕首吗?”

    “拿着。”

    “是刀尖朝前,还是反握住,刀尖朝下?”

    “是——是——反握。”

    “确定是反握?”

    “确定。”

    小孩子的身高,加上手臂举起的,再减去,反握。欧阳晴手里的笔停顿一下,“所以恶魔是躺着的吗?”因为高度不够。

    这时沈零犹豫了,想很久,“也许。有时候吧。”

    “有时候?那还有时候,他是坐着的吗?”

    “我不记得了。”

    “再想一想。如果他是坐着的,眼睛也是闭起来的吗?”

    “啊——我不知道。”

    “你前面不是说他在睡觉?”

    “——也许吧。”

    “总之,他没有看见你。”

    “是。”

    “他头发长吗?脸看起来干净吗?”

    “头发短短的,脸很黑。”沈零回答,数秒后又补一句,“不,脸其实应该是白的。”

    “他头上有犄角吗?为什么你觉得他是恶魔?”

    “因为他身上有血。”

    “血在哪个部位?”

    “肚子,脖子,也许脸上也有。”

    “你还没有用匕首刺他,可是他身上已经有血了?”

    “也许。”他的声音非常不肯定。

    欧阳晴想一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的脸,好看吗?”

    “还不错。”

    “如果在迈克尔杰克逊、贝克汉姆,和金城武中间选一个,他更像谁?”

    “金城武。”

    欧阳晴轻轻写下:黄种人。

    “如果在金城武、周润发,和陈宝国之间选一个,他更像谁?”

    答案还是,“金城武。”

    她纪录:五官立体,窄脸。

    “那么,在金城武,何润东,”欧阳晴舔一舔嘴唇,握紧笔,“和柏原崇之间选一个,他更像谁?”

    里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欧阳晴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她目前心头最大的疑惑也许就要解开。

    要怎样才会记住梦中人的脸?还要描绘出来?并且和真实世界里的人一模一样?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做梦的时候,特别是杀人这一类的噩梦,人们常常记住的是事情本身,和当下自己恐惧的心情。真实生活里,被强奸的妇女往往能记住施暴者的脸,是因为距离很近的关系。同时也因为距离太近产生了大头照效应,所以她们绘制出来的凶手画像,比起真人来,往往鼻孔更大、两眼距离更开。在之前她曾向沈零提过的“科顿事件”里,如果仔细对比坐了11年冤狱的倒霉鬼科顿和真凶博比的长相,就会发现他们确有相似之处,无怪乎受害者会弄错。

    就好像突然拉开一只塞得满满的抽屉,你虽然努力记住了里面放多少只笔、多少本书、多少个小球,却冷不丁被人要求回忆“抽屉的把手什么颜色”那样——你会不知所措。因为当下不知道需要记住什么。

    所以,在真实世界里都不可能准确记得的事情,在梦境中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就像她和江可荣在电话里曾经讨论过的那样:为什么怨恨陌生人?

    答案只有一个:那些死去的陌生人,沈零全都认识。他只是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

    就像现在。

    欧阳晴合起笔记本,轻轻问,“沈零,那个恶魔,其实是你自己。对吗?”

    (第二幕第三场完)

    (第二幕完)
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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