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那要现在去准备么……”
她还没有问完,凤魅夜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出屋子,向庭院那边急急走去。
初春,咋暖还寒。三月,又正好是凤梧南方的雨季。这样的半夜,夜幕深沉,氤氲着阵阵寒气,飘散着星星雨滴。
隔着这样的雨滴,他就看到,一道有些单薄的身影在树下。
头顶,淡黄的素心腊梅开得疲惫。三月,是它最后的花期。无论再灿烂的花,绽放到最甚之后,也只有无尽的残败。美人如花,命运又如何不同?
此刻的她,那么茫然无助,可就是这样,她的脸上始终不见有一道泪痕。
如果她是花,便是开在布满荆棘彼岸的那一朵,最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
彼岸花,很美。但却是宿命绝望的美,只能那么看着,默默爱着,却不能深爱。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绽放在温室里的花朵,需要阳光,需要雨露,需要细心呵护。可她却偏偏是开在没人能懂的荆棘丛里,用自己那份最微小的力量,撑起一片没有忧伤的天堂。她是那么的固执,固执到怎样都不肯改变。谁都以为她需要呵护,可事实,却偏偏相反。她撑起的这片天堂,住着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她所每一个想要保护的人。而她自己,却似阳光,是那样一道,非常明媚的忧伤。
那朵花,越是流泪,越是坚强不绝望。一步步走下去,完成最美的绽放。
那多花,总要在绽放之时,才会有人能懂。
凤魅夜沉默着,走过去。一步一步,很慢。
终于……要放开了。
其实没有人知道的,他恨过她,更超过那份对她的爱。
这就是,她不敢接受他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会恨,没有人能懂。
如果是真爱的话,就更应该沉默着,去守护。可是,他一直在逼她,逼她做决定。他一直在强调自己的付出。
可是最后的现在,离别时的这份不舍,让他自己也开始迷惑。
究竟是爱,还是恨?如果爱,不会想要得到与付出等同的回报;如果恨,为什么还要不舍。爱与恨,原来是这么紧紧地纠缠。
爱恨如果无法抉择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放手。
凤魅夜停下脚步,看着她,思绪万千,纷杂得如同不息的流水那般潺潺。
而在不远处的树下,江蕊已经是真的醉了,埋起脸蹲在地上抱着双臂。不记得谁曾经告诉她,如果觉得冷,还可以自己抱自己。
夜风比白天要冷得紧,呼吸紧鼻腔,都感觉好似起了霜。
他抱起她,走进回廊处温暖的内室。还是一样的细心,只是这次,不再是勉强亦或是真心的怜惜,而是面无表情。男女之间,当不爱的时候,都会变成陌生人。但无论如何,朋友是真的不可能。
他的怀抱,熟悉而陌生,却没有温暖,只剩冰凉。
神都已经无能为力了,谁还是谁的救世主呢?
“王爷,马车备好了。”看见被凤魅夜放在榻上的江蕊,凌雁终于下定决心按南宫绝的计划照办。女人的嫉妒心一旦被激发,不亚于世界毁灭的强大。
此刻的她,已经不能再去想这么做会给王爷带来怎样的麻烦,在算计到江蕊的同时,也会连累凤魅夜。
凤魅夜随手接过披风,面无表情地转身。即使知道接下来将面临的是无数场精心算计下的阴谋,但他的一举一动是那么的优雅,淡定而从容。可是只有朝夕相伴的惜缘才发觉,他袖口的流苏穗已经被捏得几乎要烂掉了。
“狐狸,你真的就这么走?”不要带上她吗?
“是。”
那么利落的一声回答,不带停顿的丝毫犹豫。它知道,这样的决定,便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了。此刻的凤魅夜,看着那背影,竟然觉得陌生。方才的那个转身,他的眼神是复杂的。彻头彻尾的复杂,而且是在掩饰过之后。
竟然不懂他。不过,如果能被看懂,还要叫做狐狸么?
“明天把她送回皇宫。”
“不跟她亲自道别?”
“不了。”他的存在,不是一直对于她没有意义么?
说这些的时候,他已经上了马车。王府外,依稀还可以看到落了一地,仿佛知道主人别离依依不舍的素心梅。那一地梅花,落得那般颓废,仿佛是在这一夜间苍老了。也许,心就是这么老的吧。
“那……也没有什么要对她说?”他们之间,明明是爱的,也明明是不舍的。但无论是江蕊还是凤魅夜,面对有可能是永远的离别,怎么会平淡成这样?还是人的感情,天生就这么复杂?真的,好难懂……
“没……”顿了顿,他已经拉下了马车上的帘子,马车便开始缓缓前行。似乎是思虑了片刻,他淡淡补充一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吧。”
在夜幕中,马车越来越快,最终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驶向一个遥远的国度。
他们,就这么诀别。在一个完全没有正式告别的,春天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