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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仙今日高兴的厉害,因了他身份特殊,故而被邱昱安排到了与自己一席的桌上,本就是一桌的好酒,再加上不断的有人去敬酒,他作为这一桌的人,也随着喝了不少。
“主子,您又喝这么多。”
侍立在医仙身后的药童有些隐隐的担忧,趁着邱昱去别桌回酒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道。
医仙不回答,却又自顾自的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对着如同笼了冰层的月色笑了笑,声音轻的似乎是说给自己听,“是啊,我又喝了这么多。”
记忆中,已有多少次没这样喝过了?
年年随着昭和帝的宫宴,每一个人都擦亮了眼睛等着抓他的把柄,他虽也喝,却常常事先服了葛根粉,有必要的话,每每喝的酒也都是偷天换日后的白水,即便是有了醉意,也都是为了蒙蔽众人而装出来的。
最后认识了她,每次与她对饮都怀了一份旖旎的心思,企图将她灌醉,却在听见她说的千杯不醉后,愈发的谨慎。
千杯不醉,那第一千零一杯醉了怎么办?除了那份心思,便是萌生了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怜护之意,身为一个弱女子,即便她有着过人的才智与胆识,酒桌上醉了,终归不是好事。
于是,便也一次次的强迫着自己,不能喝醉,也是存了一丝保护她的意思。
尽管她从来都不需要。
“主子。”药童终于看不下去了,冲着回过了酒折回来的邱昱道,“王爷,我主子醉了,我扶他下去歇歇。”
大约是因为心情好,连带着月色也跟着皎洁而明媚了起来,邱昱借着月色看了看医仙,白衣如水,不知是月色衬出了他的不染纤尘,还是他的白衣映着明月一同的无瑕了起来,于是分外高兴的挥挥手道,“去吧。”
药童刚来棋苑没几天,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荷花亭与医仙研究药方,此刻医仙沉沉的伏在自己肩头带了半醉的意思,便也不好唤醒了去问,偏生此刻几乎所有的人都围到了前厅,没人可问,药童转了几圈,在发现自己第三次转到会芳园的时候,就悲哀的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现此时,也只有会芳园还亮着一盏灯。
与前厅那灯火交映来比,实在是孤零零的,平添了几分哀怨的意思。
药童想了想,扶好了医仙咬咬牙朝着半开的窗子走过去,果然瞧见那女子仰首看着空中的月,药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皎皎如玉盘,方才想起,这是十五了。
自月末到月初又逢月中,时间快的就如同指尖的流沙,握不住,却潺潺而去。
“荷花亭朝那边走?”由于对画眉今日的态度十分的不高兴,药童也懒得扯出一向装惯了的笑脸,只是冷着脸看向那人。
忽然却觉得肩头动了动,偏过头才发觉医仙又站直了身,檀香与酒香混杂尽数蔓延在了这凄清的月色里,就连那药童也不由的皱了皱眉,“主子。”
“我和她,有话要说。”
简单的下了命令,向来动作极快的药童便一闪身闪出了两人交心的范围。
没了药童的恬噪,四周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虽沉默,却并不觉得尴尬,仿佛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如同这茫茫的月色一般,润物无声的爬满了各自的心田。
“我就知道你会来。”
“如歌……”医仙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个她,笑着的、生气的、才智过人的、担忧他的……无数个她的影子叠在一起,又成了此刻她仰起头看着月亮的那张脸,冷清到,没有一丝半点的表情。
“你还记得咱们初见么?”画眉忽然开口。
“记得,我们还说了《华严经》,其实我……”医仙慌忙开口。
“你还记得琼华宫的暗道么?”然而画眉却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几乎与他的话同时脱开而出。
“记得……”
“你还记得成就我无数尊荣的成文卷么?”
“记得。”医仙也不再多说,仿佛随着她的话音一起沉溺在了美好的往事中。
“你还记得上亥我重病的那次么?”顿了顿,似乎是带了巨大的勇气,画眉轻轻问了出来。
“自然记得。”医仙也下了极大的决心,“如歌,那些美好,我都记得,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不要再用这假名活在南疆了。”
“容楚,别让我恨你……”
最后一丝零散的话音被雕花窗隔在了窗外,画眉关上了窗,却转身靠在了窗台上,听着窗外露珠滴落的声音,一滴,又一滴,如同她灼热而无处安置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