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果的起身而掩在了黄土垄中,想普雅阜一生机关算尽,终究也只是一抔黄土,一副薄棺……想这心心念念的算计又有什么用?
老张心思起伏,终只是长叹了一声,收回目光,投在了远方的山脉上。
大漠的夜来的很快,待到葬了普雅阜,回到棋苑的时候,已笼下了一片茫茫的夜色,辨不清方向。
“这……”普雅梅果有些胆怯。
老张心中暗自笑了一声,到底是没爹管没娘教的孩子,虽是气派过人,然还是无法应付这大场面。
“先去刺字吧。”老张推着普雅梅果往一旁的小屋子走去,颌首示意道普雅梅果不要忘了进棋苑的规矩,然而普雅梅果此时也精明了起来,四下来望了望,便问道,“为什么别人没有刺字?”
“这……”老张一时语塞,也不好说是因为邱昱怀疑现在混进来的人都是要救画眉的人,只是干笑了几声搪塞过去,又道,“贵人们的心思,又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两人一路走到那间小屋中,普雅梅果看了看烧红了的烙铁,比一般刑房里的烙铁小了一号,上头还有几根极细的银针,果然是要刺在脸上的样子。
心中微微动了动,有些犹豫。
值得吗?他扪心自问……他是北周堂堂的将军,何时受过这样的苦这样的罪?
然而莫名的就想起她在上亥病重的那次,他以为她就要死了,他以为,她死了,他便也活不成了。
罢了,总是为了她,没有值不值得。
普雅梅果朝着那烙铁走过去,提起来看了看,“这个?”
老张点了点头,努嘴示意普雅梅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找来几根绳子拴住普雅梅果的手和脚,自他手中拿过那烙铁来,望着那“吱吱”的白气,最后问了一次,“打定主意了?”
“嗯。”
普雅梅果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去想那夜的断头崖,三十一人对成千上百的人,她在血火中,是如何步步为营……她受过的苦,大约是比自己此刻所受更要深重千百倍的。
烙铁逼近,他甚至都嗅到了烙铁中那股苍凉而古老的血腥气……
继续去想,那夜的刀光剑影中,她是如何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为他的军队夜袭大营赢得了最为宝贵的时间?
烙铁印在额角,初粘连上皮肤的一霎是惊心的微凉,就像是初来大漠那次,她对他行礼后,淡漠而去;随之袭来的便是生硬的痛,撕裂、铭刻……一如他在上亥那滂沱的雨天中,想要狠狠的记住那独属于她的、或许即将逝去的气息。
宁珂……宁珂……你究竟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我如此的乱了方寸、失了心?
“好了。”待到老张发出怜悯的声音后,普雅梅果方才松开了紧咬的唇,冷汗涔涔而下,粘在血肉模糊的地方,更是疼的他一会儿一颤。
近乎咬着牙,他打着颤道,“多谢老伯了。”
“不必谢我,去谢王爷吧。”老张叹了一声,将那烙铁收回,轻轻搁在一旁的架子上,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白瓷瓶,递在普雅梅果的掌心,一怔后便又道,“罢了,这药你先收着,用的上就用,用不上——此刻医仙也在府中,大约王爷会请医仙给你疗伤的。”
普雅梅果攥着那瓷瓶,以此来缓解额角那钻心的痛,良久,方才轻声道,“王爷是善人。”
善人……
独自品味着这个词,普雅梅果又是一笑,只是大约这一笑牵扯着受了伤的皮肤,普雅梅果的笑中,竟隐隐的透出些冷。
老张带着普雅梅果先去了前院,果然听得王爷不在前院,还在内院里。于是便又折身回了内院,待到了门口,叫普雅梅果在门外稍侯,便进去禀道,“王爷,人带来了。”
此时的邱昱正倚在桌边,桌上摊开了那本《南疆文辞》,似是在考察画眉这一天读书的成果。
烛火中,映的她眸色如水,在他的心中,荡起一**的涟漪。
“嗯。”邱昱含笑应了一声,微微抬了抬头看向画眉,声音带着十分的宠溺道,“看你整日里无聊的很,今日从街上买了一个小厮和你作伴,便在这内院里做做杂务也是好的。”
随即对着老张挥手,“带进来吧。”
一叠声的传了下去,老张方才选了一个不会让画眉吹着风的角度挑起门帘,叫普雅梅果进去。
画眉抬起头,顺着映在地砖上的影子,一点点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