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似乎还是以前的容楚,仿佛一直没有变过。
然而,只有紫练知道,只有不变,才是容楚最大的变化。
江南、上亥,两人几乎是相依为命,从血与火中,一路摸爬滚打的走过,这样深重的情谊,怎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若非林江惨死,恐怕,此时皇城中又要起齐王是断袖之癖的传言了。
然而在这雨夜,容楚却固执的不让自己提起那些话题,拒绝自己对他所有的低声下气。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紫练觉得,曾几时,在上亥码头上所见的那个背影,或许也如这个背影此刻孤廖一般。
思绪在这雨夜中搁浅,许久,许久……
……
而丰皓轩走水一事,便被昭和帝重重提起,却又轻轻放下。
都留宁珂立在那烧焦了烧残缺了的天桥下,望着那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缺齿的、空洞的笑意,莫名的便觉得心口有一点凉。伸手按了按自己心所在的位置,隐隐的便抽出一丝生痛来……原来,琼华宫的往事是这样的,原来自己知道的,都不是实情,或许,就连他知道的,也不过是浮光往事的皮毛吧……
沈觉被急宣进了钟粹殿,宁珂为了避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向昭和帝告了退便独自游荡在丰皓轩的花园里。
烧焦的木梁砸在花草之上,折断的茎干溢出青绿的草液,溅在那焦黑了的木头上,也不过毫无声息的渗入,就像墨汁汇入大海,细如牛毛,然而便是这细也让宁珂不痛快,捂着心口,只觉得那里也渗进了什么,看不见也摸不到,却一丝丝拧的她痛得难受。
大约三更天的时候,沈觉快步出了钟粹殿,手中多了一卷裹了黄绫的圣旨。
与此同时,第六重宫门,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戛然停下。
霍少宇神色凝重,负手立于城头,“苏煜泽,你马上带兵回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我仍是一处吃酒的好兄弟!”
雨淅淅沥沥的依旧不停下,苏煜泽冷笑一声,看着墙头稳如雕塑的男子。
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活的明白,大抵从小到大,接近他的人都存了一分不可告人的心思,因了他门第低贱,更是肆意**。直到见了容瑄,动了那一分他不该动的心思,攀附着容瑄一路,虽非平步青云,但较之从前已是不敢想的万幸之事。
再出乎意料的做到九城兵马司的吏目,他一直都忠心耿耿的为容瑄行事,真的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而,便是眼前这个男子,接近他,不带了一丝一毫的杂念,爽朗的就如草原上淋漓的风,谈笑间自有一番傲骨与风姿。
他仰慕他,却深知做不了也接近不了他。只能存了这念头一日日的任凭他接近,愈是与他谈笑风生心中便愈是计较,暗自不平……哪一天午夜梦回,想到的不是他?想到的不是他爽朗如天光的笑,刺破自己昏暗的人生?然明知不可能,日日里的期待与落差就愈发的大。
如此理直气壮的对面他,还是第一次。
苏煜泽苦笑了一声,这就是人生,阴差阳错,却又无可奈何的人生。
“霍兄弟。”苏煜泽怔怔的望着城头上霍少宇背后风云变幻的旗帜,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带了精心斟酌过的重量,落在霍少宇耳中,便有了瑟瑟的颤抖。
“你我各为其主各司其职。兄弟我……得罪了。”
苏煜泽极快速的略眸,扫过霍少宇的身后,粗略的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几步走到城墙前,仰起头,带着可与日月比光的灿烂,“我能叫你一声霍少宇么?”
话音未落,城墙上便有嗖嗖的箭,如飞雨而下。
苏煜泽不避开,却转了身对身后那整齐划一的部队疾声指点,“角弓只能射一次,你们快……”
一个“走”字来不及说出口,就有一支箭没入苏煜泽的后心,穿透铜甲的时候似有那么微微的一怔,一如城墙上,那鲜衣怒马的少年,深沉而纠结的心思。
然而终究是穿了过去,因为角弓发力极大,那箭即便是穿了皮肉、穿过五脏六腑,还带着朝前冲的趋势,连带着苏煜泽往前一扑,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趁着角弓新一轮装箭的档口,那部队抓紧时机快步走过,没有人回头去看蜷缩在雨水之中的苏煜泽。
大位所争,不可拘泥于一人性命。
霍少宇盯着雨水中匍匐蠕动的苏煜泽,张了张嘴,终还是没有发出灭口的命令。
“通知樊将军。”
第七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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