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配殿的弘德殿中,一片死寂,肃立在门口、廊下、庭中三处的内监侍卫等,俱都是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摒着气儿,微嗽不闻。三月里煦风暖日,隔着宫墙,御花园的参天松柏都满枝写着春意,王掞却如同枯木一般地跪在殿外,朝冠置于一旁地上,浑身上下朝服不整,满头满脸地挂着颓唐。弘德殿不比乾清宫正殿疏阔,形制较小,明间暖阁也都造得颇为紧凑,是以眼下虽不知殿内情形,却能时不时遽然从里面传出阵阵高声。
“朕一再容让,他不知见好就收也就罢了,还屡屡兴是非,非逼得朕要骂他祖宗!”康熙气极,背着手来回在殿内折了两道,一反身指着殿外恨恨道,“愚昧小人,还每每以其祖王锡爵在神宗时力请建储为荣,再四夸耀人前,不知羞耻!”御座之前,一溜跪着胤祉、胤禛、马齐、嵩祝、王顼龄、隆科多等人,皆是先后进来奏事的,初只知气氛不对,料想皇帝余怒未消,可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也跪了小半个时辰。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深悉皇帝性情的,这会子见皇帝总算开口骂人了,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当下只是更伏低了身子,任皇帝将这些怒极之辞肆意宣泄。
为着这次王掞又纠合御史上书请建储君之事,康熙先前在御门听政上就已是一通雷霆发作,明摆着就是要拿王掞做筏子,重申当年‘敢有再请建储者,朕必诛之’的上谕,事涉敏感关节,诸王大臣单听着就心惊肉跳,劝都不敢劝上一分,哪还有再敢替王掞缓颊的。朝上当即就有严旨,令将王掞从重议处。然散朝之后,又有旨意将王掞老迈之躯拎到弘德殿外跪着,胤禛一路随过来,虽是心有不忍,却因不甚明白皇父用意,也是不敢多话。
康熙骂过这几句狠话,才好似消了几分怒气,不耐烦地冲众人一挥手,降了调子道,“都起来罢,没的让你们也都陪着跪。”胤祉列在最前头,当下一体叩了头谢过,才小声领头道,“求皇阿玛息怒,怡养圣躬为重。”胤祉本是劝慰于他,可一个‘怡养圣躬’,又激出康熙一股子无名怒火,阴着脸看他,“朕倒想过安在日子,也得要有人肯容得朕!”胤祉觑着康熙神色,不意间目光碰上,心中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只得躬身告罪,讪讪地不敢再应。
康熙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遭,最终定格在殿门口,森然道:“好么!真长本事了,一而再、再而三,好一个百折不挠,矢志不渝,打量朕是可欺之主么?朕虽身子不济,也还没死,还不到臣子们就希求来日富贵的时候!”皇帝如今体力较早年虽日显羸弱,骂起人来却是中气十足,又冷地骇人,列在最后的王顼龄与隆科多俱都一噤。王顼龄虽是大学士得以列此,却是个汉臣的身份,颇为尴尬;隆科多自得了步军统领之后,再又蒙康熙委了理藩院的差使,宠眷日隆,常侍君侧,只是昔年往事常有佟国维详加教导,却从未亲身担待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见了,直感皇帝固是年老,然独杀伐决断却未更改……
“臣等万死不敢承当。”这话说的极重,马齐早已是领头再度跪了,重重叩首。胤祉、胤禛等随在一道,也不敢劝,众人除了伏地叩首,静聆雷霆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法子。胤禛心中却也是与隆科多同样的想头,然才在脑子里打了一转,便又听得皇帝愈发骂地刻薄,声调也愈重:“不是朕想折辱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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