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踩着沙砾,正兴奋地跑向暴雪。
几十步外,一个白袍人状若疯狂,飞速追赶。
暴雪愤怒了,这是挑衅,肆无忌惮的挑衅。它的眼神骤然冷森,硕大的头颅高高昂起,长长的颈毛在风中卷动,杀气凛冽。
小女孩不但没有察觉到危险,反而跑得更快了,就连双臂都向前伸开,似乎想抚摸暴雪,拥抱暴雪。
暴雪猛地低下头颅,四爪抓地,蓄势待发。
小女孩即将触及到它的忍耐底线。一声震天雷吼在河滩上响起,暴雪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石蓬莱魂飞魄散,一股冰冷的寒意直冲头顶,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暴雪……”伽蓝大吼一声,扔掉毛刷,用尽全身力气奔向河滩,“不要动……”
“雪儿……”白袍人惊怒而凄厉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小女孩仿若未闻,双臂完全舒展开来,一边欢快地跑着,一边做出了亲密拥抱的姿势。
暴雪一声低吼,如一道闪电,厉啸而出。
“暴雪……”伽蓝再次厉吼,两腿骤然发力,高大威猛的身躯腾空飞起。
小女孩似乎没有看到眼前发生的变化,依旧张开双臂像快乐的小鸟一般奔跑着。
暴雪冲到,但它听到了伽蓝的吼声,从吼声里听出阻止之意,所以它下意识地收起了前爪,试图用身体去撞击对方,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赶出自己的视线。
千钧一发之际,伽蓝凌空飞到,一边用自己的身躯狠狠撞向暴雪,一边竭尽全力推开小女孩。
暴雪和伽蓝撞到一起,轰然落地。
小女孩在伽蓝的一推之下,倒飞数步,摔倒在河滩上。
惊魂瞬间。
石蓬莱只觉眼前一黑,跟着金星飞舞,两腿更是无力支撑,不由自主软瘫在地。
白袍人狂奔而至,一把抱起小女孩,连声叫喊,“雪儿,雪儿……”其声惨厉,带着几分绝望悲号,其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失控。
暴雪翻身就想起来继续攻击,捍卫自己的地盘。伽蓝飞身扑上,一手抱住暴雪的大脑袋,用力压住它的身躯,一手轻抚暴雪的毛发,低声慰抚。
小女孩毫无惊吓之色,她的两只眼睛始终望着暴雪,当她看到暴雪被一个赤着上身的猛汉卡住脖子压在地上挣扎时,突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雪……儿……”
白袍人的叫喊嘎然而止,他吃惊地望着小女孩,嘴巴动了几下,似乎想说话,但似乎又怕惊吓了小女孩,一时呆在了那里。
小女孩推开白袍人,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暴雪身边。
暴雪大怒,厉声雷吼,挣扎欲起。
伽蓝一边竭力压制,一边把面孔贴到暴雪的脸颊上,以此来传递安全的讯息,平息暴雪的愤怒。
白袍人跟在她后面,全神戒备,神情非常复杂,既畏惧暴雪的凶猛,又担心小女孩的安全,但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让他不但暂时放弃了把小女孩即刻带离险境的想法,甚至还默许小女孩继续她的冒险举动。
烈火跑了过来,低下大头,用厚厚的唇舌磨蹭着暴雪的身躯。刀疤也晃悠了过来,伸着长脖子,摇动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被伽蓝压在身下的暴雪。暴雪还在挣扎,就在此刻刀疤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口水喷了伽蓝和暴雪一头一脸。暴雪扭头瞪着刀疤,一獒一驼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暴雪的愤怒竟然被刀疤的一个喷嚏打没了。伽蓝感觉到暴雪绷紧的肌肉正在迅速放松,紧张的心情顿时舒缓下来,这时他才抬头打量站在眼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非常漂亮,黑发黄裙,冰肤玉肌,清雅脱俗,一双眼睛亮丽动人,但眼神却非常呆滞,始终盯着暴雪,似乎在她的世界里,除了暴雪,再无其他。
伽蓝的目光转向白袍人,此人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短须,一双眼睛锐利有神,神态沉稳,带着浓浓的戒备之色。
小女孩伸出手,想抚摸暴雪。
暴雪再度低吼,肌肉再度绷紧,眼神中的敌意虽然有所削减,但它绝不允许陌生人接触自己的身体。
“带她走。”伽蓝冲着白袍人怒声叫道。这个小女孩明显不正常,而白袍人和她的关系非常亲密,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傻站在那里,任由小女孩继续激怒暴雪,当真是不知死活。
白袍人不再犹豫,俯身抱起小女孩,“雪儿,快跟大兄走,这不是你的雪儿,你的雪儿已经回大雪山了。”
小女孩也不挣扎,任由自己的兄长抱着,但一双眼睛始终望着暴雪,两只小手也一直伸开着,呆滞的眼神中露出欢喜和渴望之色。
兄妹两人走出四五步,小女孩突然再一次艰难吐出两个字,“雪……儿……”
白袍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旋即飞一般离去。
伽蓝松开暴雪,翻身跃起。暴雪昂着头颅,冲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发出一声得意高吼。伽蓝忍不住拍了它脑袋一下,“到河里去,再洗一遍。”接着又重重给了刀疤一下,“下次打喷嚏,离我远一点,听到没有?”
刀疤理都不理他,迈着小方步,悠远走到一丛骆驼刺边,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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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蓬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望着正在河里撒欢的暴雪,心有余悸。犹豫了半晌,他对伽蓝喊道,“我不是故意隐瞒你。”
伽蓝正在洗脸,闻言直起腰,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冲着石蓬莱摇摇手,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我不会问,也不想知道那对兄妹的真实身份。但石蓬莱却决心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伽蓝,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趟东土之行,凶多吉少。
“他是康国三王子昭武屈术支。”石蓬莱说道,“几年前大隋天子在河西召见西域诸国王,康国老王昭武世必失当时正在出访焉耆,他也接到了大隋天子的邀请,考虑再三还是受邀而去。此事激怒了西突厥的泥厥处罗可汗,认为康国老王和昭武九国背叛了他,于是他把老王诱骗到王庭,将其幽禁于药杀水(锡尔河)的黑突厥弩失毕部。”
“康国是昭武九国之盟首,老王被突厥人扣押,诸子争权,群龙无首,九国联盟随即分裂。这是突厥人控制昭武九国,谋取乌浒水(阿姆河)丝路利益的奸计,所以射匮可汗击败泥厥处罗可汗之后,继续执行这一策略,并在扣押康国老王的同时,极力挑起康国内部和昭武九国之间的厮杀,以图进一步削弱栗特人的力量。”
“我奉石国国王昭武勒匐职的命令,营救康国老王,但功亏一篑,只救出了侍奉在老王身边的三王子昭武屈术支。”
“三王子决定去东土长安,恳请大隋天子出手救助,于是就发生了这一切。”
伽蓝走到石蓬莱身边,揶揄道,“你为何要趟这潭浑水?是缺钱花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石蓬莱义正严词地回道,“我是栗特人,是石国的子民,是昭武九姓王的后裔,无论为公为私,我都义无反顾,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伽蓝像是第一次认识石蓬莱似的,将信将疑地望着他。石蓬莱昂首挺胸,目光炯炯,一副慷慨赴死之态。
“幂离之中为什么有两个人?”伽蓝问道,“初始看到幂离肥大,还以为是个胖子,结果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小公主。你们此行目的已然暴露,此去长安可能危险重重,为什么还要带个小公主?是去长安求医治病?”
石蓬莱点点头,“去年康国的大王子和二王子手足相残,王宫内血流成河,王后罹难,小公主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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