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范高头、陈其美早逝,上海本土青帮逐步没落,唯有他李成梁还能支起招牌,还能镇得住场面,还能令一班捣蛋敲竹杠的地痞、小流氓服服帖帖,不敢在本土帮的地盘惹是生非,也唯有他李成梁,才能抵抗青洪帮其他派系对本土帮残余地盘的觊觎。这已经证明,他李成梁便是上海本土帮的扛旗之人,只需再努把力,大概便可顺势而起,自成一派。
“哈”一种由衷而来的快意涌上了李成梁的胸臆。
上海滩的青帮势力大概有四支。
一支是上海本土帮,领军人物是范高头、陈其美,只是两人早逝后,势力没落很快;第二支是浙江湖州帮,跟北洋军阀走的很近,眼看着已将被北伐军肢解;第三支是江苏扬州帮,领原是徐宝山,因依附袁世凯被**炸死,帮众早已分散;最后一支,是以张仁奎为的山东帮张仁奎本是徐宝山下属,后收其残部进驻上海滩,最终独成一派。
李成梁是范高头的徒孙,也是青帮“通”字辈门徒在上海本土帮的标志人物陈其美、范高头去世后,他收拢星散的势力,虽没能重现上海本土帮的声威,但在次一级的人物中,还算有些声名。但更关键的是,他的拼头沈扣珠,是青帮十姐妹之一,与同属十姐妹的虞洽卿的姘妇小脚阿娥、黄金荣的原配林桂生都有些交情,他做起事来往往里子面子都有。
沈扣珠是苏北人,早先在上海做帮佣,后沦为私**,然后开始处置“贩猪崽”,捞这一行的偏门。李成梁本来专设赌局害人,后受沈扣珠影响,也将业务转向“贩猪仔”,又因能拼敢打,不择手段,买卖反比沈扣珠更兴旺,与租界一些洋人结成了紧密的共生关系。
李成梁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窗外。呵如珠矶般明亮的灯火,流动的各式车辆,慢慢的行人,使得眼底下的老泥城浜路显得异常繁华。他已经与租界一些能量很大的洋大人搭上关系,谁说日后这繁华不能属于他呢?想到此,李成梁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便伸出两臂,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顺势抬起手臂,看了看腕上那块劳力士表。原来已经午夜了。看着这块表,李成梁的精神为之一振。不是这块手表特别珍贵,而是因为送他表的那个人,听说是法租界工董的直系属下。想起这件事,李成梁就兴奋不已,肾上腺素的分泌度明显比他在“小莲花”身上折腾时还要快。
“咚咚咚——”,有人敲门。
李成梁知道是手下阿皮在招待自已,他先走到门框,却又忍不住回身在“小莲花”双股间掏了一把,直到惹得“小莲花”睡梦中蹙起眉头,才恋恋不舍缩手,将手指在鼻端一嗅,然后很是沉醉地拉开门闩走了出去。
“阿梁哥,今个有点晚,只怕阿姐会问的。”趁门开,阿皮迅朝里厢飞了一眼,才又嬉皮笑脸地说道。
“啪”地一声,李成梁给阿皮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然后故作不屑道:“那婆娘,哼,早晚甩了她”他知道阿皮说的“阿姐”是指沈扣珠,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大话。
阿皮摸摸后脑勺,陪着笑道:“阿梁哥,辰光不早了,回家去?”
李成梁摸摸肚子道:“着啥个急,先闹点宵夜吃。”
阿皮赶紧道:“今朝到啥地方宵夜去?”
“老地方。”李成梁随口应道。行将走出大世界时,李成梁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门厅里那几面哈哈镜,不由得一愣:镜子里,那变了形的、眉眼都挤成一堆的矮胖人,是他吗?不是一向魁梧健壮的他,怎就变得如此地丑陋不堪?
而当他又略略向前挪过一步,又看见另一面哈哈镜里的自已,竟然成了一根细长条子的竹竿。更令他难堪的是,那竹竿顶端顶着个的溜溜圆的脑袋,就像隔壁五芳斋点心店里卖的汤团。这还不算,那竹竿还斜呀斜地左右扭动,而随着竹竿的扭动,那汤团便像是脱离了脑袋,也跟着左右移动,随时都有掉落下来的危险。这令李成梁相当不愉快老子的头颈骨哪能变得七歪八斜,托都托不牢?这时,他有一种不祥之感,老子怎么变了形?虽然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哈哈镜的功能,将好端端的人形变异,寻寻开心,白相相的“阿梁哥,怎么了?”阿皮奇异地问。“没啥。”李成梁想了想,又咕噜了一句,“老子的头颈……”
“啊这是哈哈镜哎,照着滑稽,阿梁哥会当真?”“今朝不晓得怎么了,心里有点慌……”“辰光不早哉,莫慌神了,走。”李成梁还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又向四周瞄了一眼,这才挺起胸膛向门外走去。阿皮要去叫马车,李成梁拦住,对他做个手势,阿皮便从上装口袋里摸出一包“强盗牌”香烟,抽出一根正要给李成梁点上,李成梁却突然摆手道:“算了,不抽了,抽了心更慌……”他自已是从不带烟的,据熟悉的洋大人说,那样胸袋或裤袋鼓鼓囊囊的,很没派头,也不符合他的身份,是要招人笑话的。
“啥关系?”阿皮不以为然地说。
“别废话,快把车叫过来。”李成梁不满地踢了阿皮一脚。
阿皮便屁颠屁颠去叫车,门口只剩了李成梁一个。
街景是灯火璀璨的,尤其是不远处大陆饭店那一间间灯火通明的窗户,以及远处用霓虹灯彩勾勒出轮廓的座座高楼,更将大上海装扮成名副其实的一座“不夜城”“嗯?”李成梁正看得入神,眼角扫到游乐场门东边,立时觉情况有些不对。
两个衣衫不整的醉汉,相扶着,步履歪斜地向门口走来。没等李成梁思索,其中一个略粗壮一点的汉子,一个踉跄便扑到了他的跟前,张嘴就呕吐出一摊秽物,那污秽物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这时,一辆马车已停在了街路沿口。阿皮正和车夫坐在一起,朝这边招手。“小瘪三寻死啊”李成梁出口就骂了一句,便向马车走去。然而,更令他恼火的是,那汉子竟然又一个前仆,张口将一口秽物吐在了他的皮鞋上。“瘪三”脾气一向暴躁的李成梁骂了一句,扬起手就要给那人一记耳光,只是还没等他的手掌往下落,突然“啪啪——”两声脆响,两滩鲜血就从李成梁的脖颈、胸前冒了出来。而同时,他身前那个醉汉,突然翻身抱起自已的一只脚,在地上哀嚎着打起滚来。
李成梁一手捂紧自已的脖子,一手捂着胸口,喉咙“咝咝”,一口口往外吐着血沫子。他踉踉跄跄挣扎着要往自已包的马车扑去,然后脚挪了一步,便向前栽倒,正和那因断了半个脚掌而突然清醒惊恐尖叫的醉汉倒在一起。醉汉推李成梁一把,他便朝一侧翻腾开,双手摊开,显露脖子上一个杯口大的血洞。
他眼睛如死鱼眼一般,望着上海璀璨的夜空,终究不再转动。
阿皮站在两丈外,看着血水从李成梁身上冒出,然后在身下汇成好大的一滩,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一片煞白,抱着脑袋直抖。
这是枪击?这是枪击枪声一响,大世界门前的过路人、看客、ji女全都怔了一怔,然后便抱起头炸了窝似的东逃西奔,原本平静的爱多亚路、敏体尼荫路登时乱作一团。
大世界的门厅内,此时也迅冲出两个黑衣大汉,手上都拿着枪,想在慌乱的人群里,寻找杀人的凶手。然而谁都没有注意,这时就在大世界左侧二十多米远的一栋两层建筑的顶楼,正有两个身手矫健的黑影在迅离开。
“肯定要挨马师长的批”一个黑影道。
“时运不济啊竟误伤了一个醉汉”另一个黑影沮丧道。
二二五章风云上海滩(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