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
此时天色半明,稍远处便幽暗不可见人影,却陡然间听得轿前一声暴喝:“甚么人!拦住!——”
望仙桥下黑暗处,蓦地跳出一个高大身影,手中斩马刀映出天光,不肯搭话,径往轿前砍去。
“当!——啊!——”
开道的护卫手中尽是腰刀,虽拔得快,当先的却撞正斩马刀,一击之下,连人带刀皆被劈断。
“刺客!——还不退后!——当!”
后面的护卫终于反应过来,一面急催软轿退后,一面拥上前来,欲挡住这骇人的一片刀光。但见大刀过处,如锥破浪,众护卫纷纷辟易,虽尽力往那汉子身上招呼,却哪里近得了身?斩马刀连砍断数柄腰刀,直逼近轿前,秦桧在轿中如痴如傻,全无往日的机灵,连趋避也不晓得,只知那煞神越来越近,却无力应对。
但这汉子却也不妙,虽将众护卫一阵乱刀逼开,不顾生死杀到轿前,只是身后被逼退的护卫们再次虎扑而来,一柄大刀哪里挡得过许多?眼看软轿越来越近,背上连中数刀,便拼了命,能换得秦桧命么?
但这汉子竟不曾半分犹豫,斩马刀所向,居然堪堪劈到了软上,但听得“嚓!”的一声,轿柱应声而断,但偏生此时这软轿居然及时退却了一步,长刀不能深入进去,待此刀力竭,新力未生之际,十余柄腰刀齐齐斩下,这汉子手足连中十余刀,斩马刀脱手飞出,却远远高出轿顶,落入御道青砖上,呛啷啷滚了十余丈远。
“秦桧!——”
这汉子在地上挣动,目眦欲裂,身上十来柄刀逼住,哪里还能够动弹半分?
秦桧轿边护卫见机得快,不敢再入大内,拥着软轿返秦府而去,去时比来时快得多了。
午时,临安大乱,神武营与殿前司军尽出,连临安府捕快都跑得比往日快了数倍。杨存中却与别个不同,虽不曾得到那凶器在手,却参加了现场勘察,晓得那是军中才有的制式斩马刀,专为斩金人骑军所铸,莫说一般草莽间得不到,连临安众军中,也只有殿前司军才有!
果然,未到巳时,麾下已经来报,殿前司右军都统制蔡晋所部小校施全点卯未到,同时失却的是其惯用的斩马刀!
杨存中脑内“嗡”地一声,晓得事情已经大条了,虽将殿前司军尽数遣出,四下追缉莫须有的“余党”,却一边将蔡晋召至府上,喝问道:“蔡将军好大胆子!竟然敢教唆属下小校刺杀当朝丞相!不怕诛九族么?”
蔡晋岂会不晓得施全失踪的消息?当杨存中点卯之时,早晓得大事不妙,眼下听得此问,满面胀红,拱手叫道:“相爷,末将冤枉!那施全与末将全无干系,早前半点风声也不曾听说,请相爷为末将辩此不白之冤!”
杨存中熟视片刻,脸色刷白,摆手道:“施全以区区一小校,敢行刺当朝第一人,若无人指使,都统且道,那秦相信与不信?本相与诸位同生共死,岂不晓得诸位都是极稳重的?只是秦相自登相位以来,还不曾吃这等大亏,险些没了命。若说杀了施全,就此罢休,倒也爽快。本相若信不过蔡将军,此刻就已经在大理寺与将军辩白了,所以私召将军者,便是想与将军计较个主意!”
蔡晋嘿然不语,晓得秦桧不是轻易能够饶人的,若是杨存中处,大不了罚俸而已,但下面若不出个把人顶此天大的黑锅,临安城如何安稳得下来?杨存中固然久与众将同生,但要求他“共死”却是太也强人所难!
“相爷!”蔡晋眼看杨存中暧昧不明,只等自己表态,只得硬着头皮充光棍,道:“便算蔡某时命不济,若是秦桧要人时,只管将某家交出去便是!相爷多年帮衬,蔡晋无以为报,若得如此,也稍可心安!”
杨存中仰天一叹,眼圈一红:“蔡兄弟满腔忠肝义胆,杨某岂会不知?若教某家送蔡兄弟入死地,岂是杨某所愿为?今日之事不可善了,依杨某之见,蔡兄弟还是速速远离临安,或者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留下来,只怕凶多吉少!”
蔡晋鼻中一酸,晓得杨存中人品还不算太差,多半念及拓皋等往事情义,还为自己留了一线生机,虽于眼前这位杨相略略有妨,但只要自己脱身一走,也就死死顶了这口大黑锅,临安城中诸文武总算可以心安了。
但天下之大,哪里可以躲得过秦桧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