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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府城中,平阳尹张浩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迭声催促府中兵卒速递急报至开封。
张浩在上京时,由户、工、礼三部侍郎升为礼部尚书,参与“详定内外仪式”,应该说是与韩企先等人共定大金国汉制的勋臣之一,却在前年的兀术新政下陷入“新旧汉臣”之争,不得已才出任地方,以避上京权臣倾轧之祸,眼下朝中尚书省尽是兀术起用的新汉臣,哪里轮到这等老臣出头?没奈何呆在平阳府这等地方,上任之初还颇为一番作为,将兵火蹂躏多年的治下州县渐渐治理得有些平安气象,岂料又会遇到这等泼天大祸!金制最重军功,赏胜罚败之风甚浓,若是兵败之下,即使逃得残生,只怕家小难免受累!
“大人,开封府不过五百里地,这眼下已经二十余番急报了,何曾见过一兵一卒来援?”府中僚属在旁劝解道:“老大人为大金国当世重臣出镇地方,本不必受此拖累,现放着家小在平阳府,何不亲往开封求援,或者能够得免大难?”
张浩快五十岁的人了,久经官场,岂会听不出来这话中之意?若是率家小前往开封求援,做得隐蔽些,则平阳城破之日侥幸不在城中,或者可以从轻发落,但老张毕竟是诗书浸润多年的正统汉官,岂会这般下作?
“此话休再提起!颁下文告去,近日门禁整肃,不可再夜间往来,以为敌所资,诸部兵马尽归河东南路指挥使节制,老夫决与平阳府共存亡!”张浩慨然道。
此时的开封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完颜宗敏,即阿鲁补,新晋元帅、右监军、婆速路统军、归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身着文袍,却弃官帽不戴,身材肥壮,秃头上三绺小辫,正负手漫步大宋故都宫室内,啧啧称赏:“这康王当真时命不济,若大金攻不破此城,这般好宫室便该他享用了!上京城中哪得这般好修造?”
郦琼闻说,心下生厌,却不得不谨慎支应:“大人说得是!”
阿鲁补自家称赏一阵,见郦琼半死不活模样,自己也觉得没趣,迟疑道:“某家不必住甚么帅府了,便在这宫中小住数日,料来无妨么?当日太师统军在此间与岳南蛮相持,也是在这宫中安营,有何不可?”
郦琼这回却不敢大意,小心道:“大人所言也是当得的,只是当今右相早前在此间,曾道有意将宋宫留为圣上行宫,文武不得擅居,不知大人可有所闻?”
阿鲁补心中一阵发堵,脸上现红,默然半晌才开口道:“这宫中住得万人,如何就需如许多宫室?某家宅上柱椽朽蛀大半,看宋室匠人倒是高手,居然不见朽坏!罢了,右相既然有言,某家也不破这例,只借些木料修补自家房舍,料来无妨!”
说话间气冲冲地走在前面,扔下郦琼在那里发怔,次日却就有阿鲁补麾下士卒至宫中拆殿,郦琼口中发苦,却是不敢吱声,只得由他去。
十余日间,河东路面上数十州县急报雪片般不断涌至开封,阿鲁补一概置之不理,却忙着催促唐、邓、蔡诸州兵马尽集开封,以便自家调度,要与岳雷兵马决战!
这边两家兵马各自砺兵秣马,打算一场恶战,临安城中,却也是波澜隐隐,不得安生。
且不说这岳雷战绩屡传,往往只比官面文书慢得半步,有时通过鸽书传来的竟然比金牌急脚递还快上许多,牛皋与杨再兴麾 下兵马战果全算到了岳家军头上,连远在大同的太行义军也被编为岳家军兵马,如此一算,岳家军兵马何止十万!而河北、河东地面上,只闻说岳家军满地皆是,战果之大,犹在昔年岳飞北伐之上。临安城宋民哄传,都道岳二爷实有岳相附身之能,手中铁枪尽得岳家枪真传,有万夫不挡之勇,日后收复河北,还看岳家子弟!
官场上也不平静,近来动静最大的就是保信军节度使、浙东副总管李显忠,此人声名虽在四镇之下,却也是名猛将,昔时曾借夏人攻金,吓得撒离喝弃城而逃,此时闻说撒离喝见诛,百感交集,而年近四十,只怕朝廷再不北伐,自家就“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了。这番上书要求北复中原,只字不提二帝,却是以公开上书的方式,没有通过密奏上报,书至临安时节,已经天下皆闻,识者赞其果勇。
秦桧却为此极为难,金国诏谕江南使闻讯直接骂上相府来,让秦桧狼狈不堪,在赵构面前大大地数落了李显忠的不是,赵构心中有数,晓得是金人插手了,只得将李显忠贬至台州奉祠,不再掌管兵马。
此事轰动江南,诸文武哪里还不晓得究里!当下再无人敢上书论恢复之事,剩下让赵构与秦桧皆无如奈何的只有杨再兴的奏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