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楚歌,不知谁是霸王?布政使郭璞苦笑了一下,将冻得通红的耳朵缩回
貂皮大氅中,沿着冰冷的石阶,慢慢走下宛平城头。黑沉沉的卢沟河对面,讨逆
军大营灯火闪烁,绵延十余里。无衣之歌如同慢板长调,伴着雪花盘旋在宛平城
周围。
半月前,林风火率领自卫军在保定府大破李景隆,阵斩矍能父子,夺炮五百
余门,将李景隆麾下二下万讨逆军向南赶出数十里,取得了开战以来自卫国第一
场胜仗。大伙还没来得及庆贺,东线讨逆军老将耿柄文突然发威,一举突破霸州、
固安一带防线,将周衡和张玉所统帅的四个师打得落花流水。为防止林风火部成
为孤军,被人包了饺子,布政使郭璞无奈下令全线后撤,一败不可收拾。自卫军
半个月内连失涿州老营,大小房山,一直被对手赶到宛平城下,凭借卢沟桥的汹
涌水势才勉强挡住手。
下雪了,如果卢沟河雪后结冰,合兵一处的耿柄文与李景隆就会趁机从河面
上杀过来,宛平城虽然城墙高大,也未必能在漫天炮火中屹立多久。对于燕王朱
棣而言,丢了北平,他更深夜静有辽东三省支撑,有割据的本钱和卷土重来的机
会。对于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北方新政,北平就是它的标志,北平城被攻下了,也
就意味着新政生命的终结。
如果武安国在这里。他会比我指挥得好,这一战他需要他。走在北风里,布
政使郭璞郁闷地想。但他也知道武安国不可能来。从郭枫与邵云飞传回来地支鳞
片爪的消息中,郭璞分析出武安国已经处于被沐家监视或者软禁状态。朝廷和北
方的冲突让一向擅长把握机会地沐家看到了可乘之机,借着在西南海域横扫孟加
拉诸国的声望,沐家准备选择恰当的机会宣布独立。如果沐家宣布独立时有武安
国在场,就使这个独立王国更名正言顺,对天下英雄更有号召力。
对此邵云飞与郭枫束手无策,老沐冕很会把握时机。眼下阿拉伯舰队大兵压
境,他们无法和沐家翻脸。只能向曹振与郭璞求援。四省半布政使郭璞已经以北
平的名义给黔国公沐冕下了最后通谍,如果武安国在沐家领地内遭遇不测,内战
结束后,北六省将士将不会善罢甘休。但一封信能吓住沐冕吗?郭璞不敢指望。
从当前局势上来看。北方六省自卫军在安东、近卫、靖远三军的联合打击下,节
节败退。打着清剿乱匪的威北军提兵大同一线,随时有再向北方六省插一刀的可
能。这样的危局面前,一纸通谍。到底还能剩多大力量?
在内战开始地时候,大家都将战争想得太简单,低估了朝廷的号召力。震北
军,天下第一军,实力虽然强大,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特别是建文皇帝允诺谁
“攻下北方六省之地,则以所下之地封之,工厂、矿山俱归其所有”的旨意后,
安东、近卫、靖远三军的攻势更加疯狂,恨不得一日将六省吞下。吞下六省百姓
二十余年积累地财富。
武安国回不来,燕王朱棣被靖远军拖在大宁。现在只能*自己。布政使郭璞
暗自庆幸当年同意了给关外百姓手中分发武器的建议。武安国当年的策略很有远
见,今天,那些从关外起来支援北平的义勇个个都是用火铳地好手,除了协同作
战能力较差外,单兵作战能力不亚于普通士兵。有他们在,从前线撤回的主力部
队才能得到及时补充,不至于出现连防御北平都没人可派的局面。
“督师大人,愁什么呢,当心影响士气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打断了布政使郭璞的思绪。抬起头,老夫子白正白德馨那仿佛是全天下人债主般
的晦气神色出现在他面前。
“师兄,你这么来了”,布政使郭璞感到有些奇怪,对这个死板、僵化、关
键时刻却讲良心的“腐儒”他实在生不出太多好感,唯恐关键时刻他又来给自己
讲什么君臣大义,劝自己率部投降。
“怎么,我不能来么。”老白正沾满了雪花的胡子迎风飞扬。“我全家在北
平,眼看着自己的家就要被人砸了,我就不能来阻挡阻挡。嫌你师兄没本事是不,
告诉你,当年师兄可是号称射、御双绝!”
“射御双绝”,跟在郭璞身后的士兵小声议论,“没看出来啊,这老书呆还
会骑马,以前真小瞧了他”。
这老家伙,又犯神经了。郭璞被白正气得哭笑不得,打着哈哈敷衍道:“师
兄,这天气冷,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回报馆写写文章,鼓舞鼓舞士气为好。战
场上哪里能用您啊,您上了战场,那年青人们地脸向哪放”?
“我这么大年纪,人家老将黄忠七十岁仍然上马抡刀,我比他老吗”?白正
白德馨最烦人家说他老,脾气一上来,嗓门也跟着提高,“我老,你比我年青多
少。我还真不信这个邪。我问你,我是北平人不,是,我就有资格在城头上站。
今晚,我就在城头站上一晚,看谁还敢笑老夫年龄大”!说罢,绕过郭璞,挑着
灯笼就向城头走。
“得了,得,师兄,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郭璞还真拿白老夫子没办
法,一边打躬作揖陪不是,一边低声劝道:“师兄,抡刀动枪的,哪里用得着您
地大驾。您既然来了,就跟我到中军大殿去,凭您的大笔帮我鼓舞鼓舞士气。您
听听,这四面的歌声……”。
白正摘下斗篷上的帽子,凝神细听。时断时续的歌声飘进他地耳朵。“岂曰
无衣,与子同袍……”。歌声没有震北军当年唱出的雄壮,在雪夜中听起来却别
俱一番凄凉。让人心里冷冷的,鼻子跟着发酸。
“这是韩信当年亥下战项羽之计啊,怪不得咱自卫军士气低落。当年天下七
军地军歌,听着这歌声,谁忍心对自己的袍泽下手。李景隆,够毒,想得出用这
一招来瓦解你的军心。当时南北对峙时,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用战争之外的方法解
决。打起来了,军歌就唱上了。郭大人,你是得跟将士们说说为何而战了,人家
站了大义的名分。咱们怎么看说都像叛军。清君侧,这理由鬼才信……”。老白
正忧心忡忡地说。
“是啊,这些年,北方各地对皇权本来就看得极淡。无论燕王称帝,还是清
君侧,恐怕都不能让人心服。所以我才打出自卫的旗号,但自卫,仅仅对北方六
省有号召力,对其余各地,恐怕没什么影响。打到最后,还是我们北六省以一隅
敌全国。师兄,你读了那么多书,是不是出面写份檄文什么的。驳一驳方孝儒那
支巨笔。他在讨逆檄文上那么一忽悠,仿佛抢了我们的家产。朝廷也站理。再加
上李景隆这四面军歌,真……”。
“这事儿,我帮不上忙。我能想到最好地旗号,就是一个国家之内的矛盾冲
突,再谈不拢也不能*战争来解决。谈不拢就打,那几十年后哪个封疆大吏手中
兵强了,找个由头,是不是要再打一次。这么打下去,随便从圣人经典里挑出句
话来,也可以成为开战的理由。我看,咱们这次要是想与南方在法理上掰出个是
非对错来,你还是找老吴思焓去。这家伙研究了一辈子律法,如果他从律法上否
决了朝廷的作为,我们起兵也就名正言顺了,对天下英雄也更有号召力。像曹振
和徐辉祖这些举棋不定者,才会真心支持我们”!老夫子白正难得谦虚一次,推
荐前前前大理寺正卿吴思焓来解决这个难题。
“吴思焓,我怎么把这个老家伙给忘了”,听到吴思焓地名字,布政使郭璞
眼前猛然一亮,对了,有这个打官司的老手坐镇,还愁找不出个合适的道理来吗。
“郭大人,我看眼下还是不要主动出击,拖住李景隆为妙。副帅耿柄文每战
必胜,李景隆却丧师辱国,时间长了,他们将帅未必不生嫌隙。”老白正从胸口
中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份带着体温的策书,放到郭璞手里。“我不懂兵,却也学着
当年地郭奉孝,写了份十胜十败之策,说得是李景隆必败,自卫军必胜,你拿去
给将士们看看,也许能鼓舞一下士气”!
“景隆为将政令不修,纪律不整,上下异心,死生离志,败一也;今北地早
寒,南卒衣褐者少,披触霜雪,手足皲瘃,甚有堕指之患,况马无宿稿,士无赢
粮,败二也;不量险易,深入趋利,败三也;贪而不止,智信不足,气盈而愎,
仁勇俱无,威令不行,三军易挠,败四也;部曲喧哗,金鼓无节,好谀喜佞,专
任小人,败五也……”布政使郭璞洪钟般的声音在中军殿内回荡。白正这篇策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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