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恨意和哆嗦总是一起存在,而冷,这天就够了。
这乍暖还寒,寒意犹存的天气。
然,神伤心痛却是和隐藏在一起,她明晰这般的性子,早就练就了功夫与习惯,伤了别人也不肯伤自己,即使被人伤了也绝不显露一分一毫,只是从她的怒意里,仆人们自知此时他们夫人这会儿的生气恐怕是要掀了天了!
即使无人知晓,伤得最遍体鳞伤的是她这个一脸凶神恶煞的女子。
昨夜。
是的,仅仅一夜之隔。
她听闻他回来的消息一时兴奋,便等了他一个晚上,却不想这一晚等到了仿佛没日没夜的雪,还有无边无际的冷。他回来了,他走的时候带了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竟是给了她惊喜,带了两个人回来,肚子里那一个人当算人还是不算人……
她脑子嗡嗡的,眼前时不时乌漆墨黑的,一个个问号搅她得晕得心烦浮躁,一边太阳穴还在发热发涨,昨日喝得那么个些药想来竟是无用。
周遭少许零零散散的鞭炮声更搅得她难安,难言。
站在这家里洋楼的二楼议厅,往日的在自家家里的舒适荡然无存,她终不知道,原来,他此次国外考察,带给她的是这般叫她毕生难忘的惊喜!
临近过年,各户张灯结彩,是个好日子。
从垂着头无措的仆人们上头望去,她还能见到枝头在月下落下的剪影,冷香犹在鼻。
夜愈发的凉,她感觉到身子哆嗦得厉害。
她没掉一滴泪,或许她潜意识里早就明白,他忍受够了自己的脾气,所以如今才先斩后奏的告诉她,那个女人怀孕了,他让她看着办,她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样子。
是的,平心静气,雍容优雅,然后扶着她起来,叫一声——妹妹,以后劳烦你多照顾了。
可是……
凭什么?!
她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僵硬得如石头一般,在似曾相识的一记冷笑传直耳朵时,她猛然发现那是自己的笑声,然后是欧式舶来的桌上那盆往日她精心呵护喜爱的水仙硬声而碎,碰的一声!姿态秀美的白色吐蕊,那般娇艳被她生生的踩在了脚下。
“天!太太,那是您往日最喜欢的——”
旁处妇人还未来得及说完,只听见随之而来一声雷鸣,震耳欲聋,天际划过一道冷蓝色的闪电,照过所有人的额头,愈发显得几个敬立着的仆人面上惨淡微怯。那雷响得门扉摇摇欲坠,所有人的心里都颤颤的,仿佛下一秒就怕堂上的女子发起火来不可收拾。
在所有人都未浑身过来时,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即使心在滴血也依旧笑得傲然冷肃,甚至轻蔑,指桑骂槐,语言毫不掩饰的满是荆刺。
“喜欢又如何?对她再好又怎么样?她知感恩吗,她知我把她当什么嘛?!我不把她当东西,我拿她当人,可她倒好,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你说,我凭什么要怜惜她,怜惜她的人大有人在!”
“可那样怎么样,她是我养的花。我踩在脚底,最后掐了她的根也是我这个主人的事,你们——有意义?”
淡淡的扫过一众仆人的,四周寂静无声,只响起了几声抽气声,仿佛在说:看,这个难伺候的夫人又闹大小姐脾气了。这许小姐也真是可怜,一直伺候这么一尊难服侍的菩萨,平日苦楚多了去了,跟着夫人嫁进来的日子不算短了,可处处看见她得体温柔的,谁不心疼啊!也难过先生会疼惜得紧,明知夫人这跋扈的脾气,眼皮子底下就谈起感情来,也真是怪可怜的……
胸口闷得紧,她眼角没来由的在这几声抽气声后顿时酸涩不已,她平素里对他们向来赏罚分明,赏的赏,罚的罚,没有半丝偏袒,可到底不如另一个女人没有罚的权利却有温柔讨好的招数受用。
你瞧,饶是你自觉对得起他们又如何,那一双双泄露着同情可怜情绪的眼睛都不是注视着你的,明晰,你醒醒吧,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答应了吧,就应下来吧,也当给了他面子。
顺了他的意,他便不会仿佛心灰意冷的对你失望,甚至甩门而去地对你说,明晰,你变了,从前你不是这般善妒的。
是的,应了吧……
粗嘎的嗓音喑哑的张口,她木讷地站在那儿,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演戏。
缓慢张开的口,抹着淡粉色精致蜜丝佛陀的唇,昨天晚上还对着镜子涂抹,为他装扮的唇,如木偶般眼神空无淡淡的启唇说:
我应了……
“芳儿,你还记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跟你说过什么吗?”
竟是再三说服了自己也开不了口——
她逼着眼泪倒回,倒是笑容温婉明艳,蹲下身子,与身前跪在软垫上的低着头的女子平行,笑着摸了两下软垫,触感极好,正宗的羊绒,当日是意大利过来的师傅手织的,原本是他留着让她没事时放在躺椅上垫的,可如今,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身旁的小厮抿着唇忐忑不安的在她面前放下让眼前的女子垫着,絮絮叨叨小声又微有胆怯的说,夫人,对不住,先生说怕许姐姐怀着肚子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