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和嘉言一早进宫的时候,太后已经在看萧南呈上来的案卷,案卷足足有三尺之长,端端正正的小楷写了满卷,错落有致,一眼看去,但觉赏心悦目--宋王萧南是个妙人,太后也是知道的。
案卷中记录了大部分人的身份,再依着动机与供词分门别类。卷入案中的乱民足足有近四千人之多,其中有近三千狱囚与刑徒,还有千余,什么人都有,侨客,农人,小贩,工匠,各家奴子。
最后一种最为夸张,竟是各家都有,谢家,李家,崔佳,卢家,郑家,胡家,各宗室王佳,连南平王府本家都有几个,胡太后一面看,一面摇头,也不知道谁主使了这场动乱,简直神通广大,无孔而不入。
胡太后一目十行,一直看到卷尾,微蹙了蹙眉,这个萧南,也算是有点本事了,夤夜出宫,天明即得,领的还是南平王的部曲,将不识兵,兵不识将,这等作战能力,要让他去平顶朔州的叛乱……就怕郑郎不喜。
郑郎对于李家的心结,说来也是她祸水东引,如今要反悔已经有些来不及。李家那个十二娘也是,她怎么进的宫她自个儿不知道么,她兄弟怎么得的重任她不知道么,原想着她能好好规劝钦儿,她倒好……
太后这一行又是蹙眉,又是咬牙,冷不防一张艳丽无匹的脸凑过来,扫一眼,“呀”了一声赞道:“满纸云烟。”
太后信手一推,嗔笑道:“可比下去了!”
郑林“嘿”地笑了一声,凑近来道:“谁要和他比这个!”一把捉住她手臂,忽然外头阿朱通报道:“三娘子和六娘子来了。”
太后眼睛里汪着两汪水,瞪了郑林一眼,郑林一笑,自个儿转到屏风后去了。
嘉敏和嘉言姐妹联袂而来,自然是为了探望昭诩,王妃是走不脱身,袁氏与嘉欣、嘉媛姐妹又差着身份,所以就只来了这姐妹俩,太后也知她们心系兄长的伤势,便不多说,打发阿朱领她们去了。
要不是昨儿已经得了消息,今日兄妹相逢,多半会抱头痛哭一场,不过经了一夜缓冲,昭诩兄妹情绪都还算稳定--说到底,都不是没见识过风浪的,连最小的嘉言在内。昭诩仍卧床,好在自家兄妹,也不至于计较失礼。
谢云然指挥宫女上了酪浆与果子,这时候杏子和桃子都已经熟了,樱桃还鲜亮,浇了冰雪,秀色可餐。
兄妹间闲话,昭诩自称再过三日就可以上山打虎,下水擒龙,被嘉敏和嘉言呵呵了一顿,说到府里,嘉敏和嘉言自然说一切都好,元钊夫妻兄妹很能帮得上一些忙,也庆幸没有什么特别的刺头跳出来捣乱。
“比如和静县主这样的……”话到嘴边,还是被嘉敏咽了回去,和静县主会让谢云然想到济北王,悔婚这种事总不好乱提。
说起来宜阳王妃和和静县主都没有来赴宴--帖子当然是下了的,不过他家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再说到谢家送亲亲友与男方傧相,嘉敏也是从萧南那里得来的消息,有些伤亡,大体还算好。谢云然口中不说,面上略略黯然,心里知道她那几个婢子多半是保不住了--谁会在意那些杂草一样的人呢。
昭诩又谢过嘉言给挑的百余部曲,嘉言却是遗憾的:“早知道该挑些武艺精湛的--”
“不然呢?”嘉敏意外道--不是说好的精挑细选么?
嘉言老脸一红:“哥哥是去迎亲,又不是去打仗,自然挑好看的……”
昭诩:……
嘉敏:……
嘉言又抱怨说“昨儿晚上原是要带兵来接应哥哥的,被肉团子缠了整晚,一点机会都没有”,昭诩与谢云然、嘉敏几个只是微笑,都知道是王妃不肯放人,然而嘉言又自语道:“看来下半年还是要加紧操练,竟是连洛阳都不安全了。”
昭诩、谢云然心里不约而同一沉,几个人说话一直小心翼翼,并不往叛乱上扯,无非是因着幕后人深浅难测,却被嘉言大喇喇一口道破,嘉敏则想到进昭阳殿时候看到太后案头--她认得萧南的字。
登时说道:“宋王像是已经有所得。”
“不是说人送到刑部去了,在等候审讯么?”嘉言道。
嘉敏却摇头:“宋王只说人送去了刑部,并没有说等候审讯。”
“那有什么……”“区别”两个字尚未出口,忽然守在外头的婢子通报道:“……阿朱姑姑来了。”
却原来太后也知道兄妹几个牵挂平乱结果,叫阿朱送了抄本过来,虽不及原本详细,该有的也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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