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妹妹,所以他原本无须上心。他上心的不过是他的母亲而已。他母亲是个糊涂人,人一捧,一哄就当了真,也不想想,如今怕悔婚的是他,不是兰陵公主。
十一郎微叹了口气,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正儿八经把齐家当回事来做了,特别当主母如他的母亲的时候。
谢天谢地,幸好兰陵公主是个明白人。
十一郎这沉默的瞬间,已经足够在场几个小娘子心里翻过几座山了。
九娘忍不住道:“都过去有半个多月了,哥哥还追究什么,想兰陵公主也不至于还记着这点子小事。”
十一郎看了九娘一眼,他这个妹子啊……自个儿敦厚,就当别人也敦厚。他不知道十六娘是如何轻描淡写和母亲说起这些事,以至于母亲根本不认为十六娘是在告状,只牢牢记着兰陵公主仗势欺人。
“倒不是我要追究,”十一郎道,“是母亲心里不自在。九妹妹如今将要出阁,能在母亲膝下的日子已经不多……”
话只到这里,该说的都说了,九夫人固然心中快慰,想着儿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九娘心下微惭,十五娘给喝了一声彩,十六娘住了哭泣,心下骇然:她的这个哥哥素来不理内帷,怎的这么厉害。
“是我不对,”九娘诚恳地道,“让阿娘听了闲话。远翠亭里的事,我虽然不在场,影影绰绰也听了些。像是和静县主发动大伙儿玩个游戏,兴许是喝多了,上了头,指着十六娘去揭谢姐姐的面纱——”
“吓!”九夫人惊得失色,“谢家那娘子不是听说脸上……有些妨碍?”
“可不是,去年四月的事了。”九娘道,“当时三……兰陵公主和谢姐姐好,发作了一顿。不过倒没听说谢姐姐有什么不快——她脸上也好得差不多了,也没有留疤,传出来与宴的姐妹都在为她高兴呢。”
九娘这么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十六娘这脸色就没法看了:她怎么就忘了她这个嫡姐——
九夫人心里也大是不安起来。
之前她是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说兰陵公主大闹谢家宴,逼着一众小娘子给她行礼,当时唤了十六娘过来,再三逼问,十六娘都只管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她发了怒,方才轻描淡写提了句,兰陵公主性子再好也是公主,向她行礼是应该的。
应该是应该,只是这做婆婆的,难免不爱胡思乱想,多品咂几回,她今日逼同宴的小娘子行礼,难保他日不逼她行礼……不知不觉就变了味。
不想背后还有这么些来龙去脉。
谢家这个小姑娘她从前也见过的,好品格,好气派,去年听说出了事,也陪着惋惜过几回,紧接着崔家悔婚,八娘接了婚约,又多少有些庆幸,还有那么一点说不明道不白的……晦涩。
这也是人家出了意外,才轮得到她的女儿——
当然她最好是消失,消失得越彻底越好,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到去年年底,忽然听说和南平王世子订了婚约,就和大伙儿想的一样,都道是兰陵公主促成,又纷纷都为南平王世子惋惜起来,毕竟这么大好一女婿,竟然就这么被妹子坑了。这可真真是亲妹子啊。
但是无论如何,人家没有古寺青灯,孤独终老,就得重新考虑起来,或者说,重新重视起来,谢家的女儿,南平王世子妃,日后的南平王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洛阳高门社交圈里必不可少的人物了。
为什么要得罪她呢——九夫人脱口道:“十六娘,你没真去揭她的面纱吧?”
十六娘面白如纸,只简单回道:“回母亲的话,十六娘没有。”
九娘和十五娘不轻不重看了她一眼。
“那就好、那就好。”九夫人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口道,“兰陵公主倒是仗义。”
这回没等十一郎开口,九娘接口就道:“何止仗义,阿娘倒是忘了么,前年我们在宫里时候,可多亏了三娘子,后来瑶光寺里,我和、和阿姐还有十二娘乘凉时候遇见蛇,也是三娘子跑上跑下……”
十五娘适时添了一句:“听说南平王妃是南平王的继室,想来公主殿下日子也不好过……”
眼看着母亲与妹妹们直奔八卦而去,十一郎苦笑了一声。他当然看得出十六娘嘴里那句“没有”有多少水分,多少心虚,他要再逼问一句……算了,毕竟自己的妹妹,重在震慑,难道还想赶尽杀绝?
倒是九娘,还须得提点几句,在自个儿家里这样无妨,母亲是主母,父亲是嫡子,便官位不高,上下也高看一眼,这出了阁,明枪暗箭的,还这么个性子……八娘已经不幸,总不能九娘也过不好。
十一郎按了按眉心,至于十六娘,让蕙儿私下再敲打几句也就成了。
在母女几个热烈的讨论中,十六娘惶惶的眼神里,十一郎悄然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