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嘉敏心念电转,萧南避开前面两问,想是甚有把握,莫非是已经有所布局?而第三个可能——要促成皇帝对南用兵不难,难的是太后;太后并无进取之意,除非、除非……
“这是殿下要我做的第三件事么?”嘉敏手足冰凉,她想到了:如今朝中,能说动太后出兵的人,非郑三莫属。
“不!”嘉敏道:“殿下答应过我,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这个要求过分么?”萧南奇道,“便郑侍中不出手,出兵与否,时机上来不来得及,也在五五之数——三娘,你害怕我南下么?”
嘉敏不作声。她怕,她当然怕,理智上她知道她不该怕,就算萧南顺利南下,要从吴主手中夺回皇位,要安抚上下,经营势力,到能够打起一场倾国之战……那可都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事。
至少到前世她死为止,南方对北方,都没有优势。
更别说开战……那已经是十年之后了,十年之后,如果她还活着,照正常的人生轨迹,她早该成亲生子,他也早该忘了他,便是他一统天下,他与她,仍是永不相交的人生,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总不成,堂堂一国之君,还会留恋十年前的是非,还会对他人的妻子恋恋不忘,嘉敏自认没有这个魅力。
那须得倾国倾城的女子,或者俗话中的红颜祸水。
嘉敏并没有掩饰神色中的变化,萧南看得清楚,唇边一朵笑,狡黠:“三娘对我还是没有信心——放心,这不是第三件。”
嘉敏:……
放心个大头鬼,这都不是第三件事,她是真不知道,第三件会出什么幺蛾子——要和今晚一样,只需她走一趟也就罢了,不然,她还是早点赖掉的好。嘉敏松了口气,说道:“既不是,殿下就不该与我说这些。”
“我想与三娘坦诚相见。”萧南道。这确实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坦诚了,坦诚得不亚于他们从洛阳到中州逃亡的那一路。
嘉敏想一想,举杯道:“殿下错爱,三娘愿以水代酒谢过。”
双手捧杯,一饮而尽,然后道:“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即便长公主有此谋划,我父亲顾念我的心意,未必会答应。”
萧南脸色变了一变:“三娘……还是不愿意么?”
“是。”
“我不明白。”
“殿下无须明白。”嘉敏强硬地回答。
萧南握住酒盏,怔了一怔,他原以为,她与他之间的心结,无非就是这些,他放弃了通过婚姻牟利,他想好了要一生一世好好待她,就好像传说中的许多佳偶一般,从最初到最后,从青丝走到白头。
却原来……她还是不愿意么,他做的种种,她都不稀罕么?明明她那样喜欢他,他还记得她的那些笑容,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如今,她也不肯抬头看他,到底这之间还有些什么?萧南不知道。
也许就如三娘所说,他无须明白,日后……成亲之后,他有大把的时间来明白。
萧南于是叹息一声,说道:“然而三娘你也要明白,如果长公主决心要做一件事……大多数时候,她是能做成的。”
彭城长公主在宗室中的影响力,尤其是后宅,完全不是根基浅薄的南平王夫妻可比,这些后宅私事,萧南并不曾插手,所以他也不知道,彭城长公主打算用什么法子,逼得南平王应允这门婚事。
嘉敏却问:“殿下为何不反对?”话又绕了回去。
“我心许三娘子。”萧南认真地回答,就和方才一样。
嘉敏:……
“以殿下人才,何至于娶一个并不愿意的女子?”嘉敏是真不明白了。
“我心许三娘子,我相信三娘也心许我。”
嘉敏:……
她能掀桌么?
“如果不是呢?”嘉敏强忍住掀桌的**,问。
“如果不是,三娘为何不抬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要说萧南一点失落都没有,那是不可能。只是世人都道男子多情,女子痴心,自古男子爱后妻,女子念前夫,萧南也不例外。
他根本不相信,嘉敏会对他心死。
抬头……看他的眼睛……那是她前世的魔咒,理智上她觉得她应该抬头来,定定看住他的眼睛,看住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回答他:“不,我已经不再心仪殿下。”然而她不能,她不敢,她害怕。
死过一回……死过几回,她仍然害怕,她害怕直接面对他,悖逆他。
于是良久,她只能苦笑:“殿下失算了,我说不愿意与殿下为妻,是真心实意,殿下有苏娘子,我并不想与任何人共事一夫,表姐不行,苏娘子也不行;殿下今晚与我说的话,除了提醒我说服父亲,拒绝长公主之外,不会有别的用处。”
阿雪……萧南怔住,是了,阿雪……阿雪对他从来不是问题,或者说,对天下大多数男子,都不会以为她是问题。然而对嘉敏,或者对天下大部分女子,阿雪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
人的命运这样悲哀,无非是,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当时的救命稻草,最后压倒了你的余生。
然而那并不是任何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