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郎君仍是那么个老老实实的样子:“太原王氏。”
太原王氏在北,琅琊王氏在南,并蒂两支,都是不错的门第。嘉敏多看了他几眼,忽问道:“敢问王郎君排行。”
“行……行八。”
嘉言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被嘉敏狠狠瞪了一眼:“小妹无状,王郎君原谅则个。”
提到排行,王政实在有些羞赧,恨自个儿没早出生几个时辰,或者推迟几个月,行七行九都好听,偏生他行八。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之前大有敌意的小娘子,竟然忽然就客气起来。
他一时倒糊涂了。太原王氏虽然一向与琅琊王氏并称,其实是远有不如,尤其近年来,族中并没有格外出色的子弟,渐渐就能看得见衰落的势头。
他瞧着这两个小娘子也就罢了,她们带的这近百侍卫着实不凡。两个小娘子而已,身边能有这样的人,可知身份尊贵,虽然……也未必能惹得起。这一下态度转变,莫不是家门与王家有旧?
心里细细把京中门第筛想一遍,急切之间,竟无头绪。
他当然不会想到,引起嘉敏注意的,倒不是他身后的门第,而是他这个人。嘉敏前世虽然没有见过他,只隐约想起年岁相仿,又姓王,所以才随口一问,却不想,当真是。这人与元明修交好,当初她堂兄元钊一把火烧了洛阳,元明修就是躲在他的庄子上。
后来周城捧了元明修上位,这位王八郎,就是铁杆帝党,据周城说,是个人才。如今他在这里,莫不是元明修……嘉敏斜看了嘉言一眼,她这个粗枝大叶的妹子,虽然梳洗未齐,却越发明艳惊人了。
可教人担心。
她心里想着,面上颜色越发缓和,说道:“王郎君也不是有意,罢了,也不必提什么上门赔罪,就此揭过罢,阿……六娘,我们走!”
嘉言不知道嘉敏何以突然做出决定,还呆呆“哦”了一声,手里捏着半爿银梳子,懵懵懂懂跟着她阿姐上了马,走开不过三五步,还没跑起来,忽然后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两位……小娘子留步!”
一个声音,一个……久违的声音,不是太熟悉,但是嘉敏捏紧了马鞭:应该就是他。
嘉言却是回了头。这时候连夕阳也快褪掉最后一丝炽热,月亮渐渐光了起来,照在少女面上,乌黑的长发粗粗挽起,未成髻,几绺散的发丝,在光洁的额头上,或者颀长的颈边,或者淘气地掉进了领口。
也未描眉,也未点唇,纯天然一派的天真,一派的明眸皓齿。夜幕就是她的华裳,月色就是她的光彩,整个的,天光水色,鸟鸣花香,一时都退去,退去,退得远远的,变成无声无色无味的背景。
那男子原本是等得不耐烦,过来看看,远远只瞧见背影,待追上来,待她回头,只一眼,就觉得整个儿的心都荡到了半空,荡来荡去,没个安生处。
这姑娘……莫不是夜行的狐狸?
嘉敏不回头,只再叫一声:“我们走!”这一次,却是连“六娘”两个字,也都省了。
那男子听得这两个小娘子要走,忙促马跟上,说道:“敢问两位小娘子姓氏,来日,我好登门赔罪。”
又一个要赔罪的,还追着喊着要赔罪,嘉言毫无戒心地道:“你又是哪个?”
“我……我行十九。”
话说到这个地步,嘉敏深吸了口气,如今她是不能再一走了之了。她拨转马头,正面对上那个青年,说道:“原来是十九兄。”
嘉言:……
元明修:……
嘉言懵掉了:她都不认识的十九兄,阿姐怎么认识的?
元明修懵得更彻底:这个容色明艳的小娘子,是他的堂妹?
王政想的却是:镇东将军不过说了句行十九,这个小娘子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何其慧黠!
嘉敏不等这一圈人从懵逼中醒过来,紧接着就说道:“十九兄和王郎君是无心之失,但是小妹我如今受了伤,不得不先行一步,还请两位兄长谅解。”话至于此,又喝一声:“六娘,我们走!”
嘉敏双腿一夹,催马要走,嘉言只迟了一步,已经被元明修拦住。
原来元明修听到“六娘”这个排行,也醒过神,这位小娘子既然口口声声呼她十九兄,那定是宗室无疑,排行第六的小娘子,岂不是南平王的女儿?南平王也就罢了,南平王妃如今得势,他可不敢开罪。
忙上前来,殷勤劝道:“都是愚兄的不是,三娘受了伤,总不好再餐风露宿,愚兄刚好知道这附近有个庄子,是从前先帝常驻,大夫、医药,都是全的,如今天色已晚,三娘、六娘要不如随我去罢。”
嘉敏是想出声反对,嘉言已经拍手叫道:“那最好不过!”
嘉敏挣扎道:“怎么好劳烦十九兄。”
元明修笑道:“且不说三娘这伤是因我而起,便不是,你我兄妹,何须客气——莫不是三娘还怪罪我?”
话都被他们说完了,嘉敏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什么推辞的借口,只得自我安慰:这人如今又没有上位,怕他做甚。倒是接触得越多,越好提醒嘉言小心。还有这个王郎君……她看了他一眼,他老老实实地站着,所有日后可能在中原大地上掀起风云的人物,都还一丝一毫都看不出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