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
“小兔崽子!你爹的儿子,有那么容易惊到?过来!”
以昭诩的经验,历来被父亲喊到近前,多半是少不了挨揍,所以心里实在不情愿,他不过就是知道谢娘子排行,怎么也说不上觊觎啊——父亲怎么能用这么猥琐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儿子呢——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错么?
见昭诩抱着昭询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过来,元景浩叹了口气:“你过来,为父不是要打你,是有话要教你!”
昭诩:……不早说!
元景浩看着大儿子抱着小儿子,肉乎乎的小儿子在大儿子怀中东张西望,咿咿呀呀,十分惬意的样子,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回平城,你忽然病倒的那次么?”
昭诩****一僵,他记得,他当然记得,那是他被父亲带离平城之后第一次回去,那之前大约有六七年没见过三娘,父亲在耳边不知道灌了他多少嘱咐,要爱护妹妹,她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在他的憧憬里,三娘应该是个漂漂亮亮的忻娘,乖巧,听话,会亲亲热热喊他“阿兄”,就和阿言一样——好吧阿言实在说不上多乖巧。然而到真见了,还不如阿言呢。这就是父亲一直给他念叨的妹妹么,这个沉默的,别扭的,土气的孩子,连“阿兄”两个字里,都透出冷漠来。
之后……就更糟糕了,他在平城病倒,上吐下泻,差点没要了命。后来发现是中毒——幸而发现得早,也幸而毒性不烈,他体质又好,饶是如此,回洛阳也还躺了半个月。查出来,是三娘下的毒。
那时候他想不明白,三娘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之后也一直想不明白。
“……你那时候年纪虽小,见事已经很明白,”元景浩面上露出回忆的神色,这个儿子是他一直带在身边,一手带大的,他长大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在眼里:“在中毒之初,你就已经知道是三娘了,对么?”
昭诩抱着弟弟,手上忽然有些沉,他愣了片刻,方才说道:“那时候三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
“我只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元景浩不理儿子为女儿开脱的话,只问:“是怕我责打三娘么?”
昭诩实在不知道这当口,父亲忽然翻起旧事,所为何来,支吾了半天,见父亲没有转移话题的意思,只得微点了点头:“三娘小,又是个姑娘家,哪里挨得过阿爷的打……”他当时在昏迷中,并不知道,最终是贺兰初袖替嘉敏挨了那一下。
“如果你当时说出来,可以少吃不少苦头。”元景浩目色微微往上,雕梁画栋,尽在眼底:“是我教你要忍,要让着三娘……养成你这么个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娘,你娘……性情可果断得很。”
“阿爷——”听到父亲话里有自责的意思,昭诩登时不安起来。
“你当时不说,是你宽厚,也是你运气好,”元景浩瞪了他一眼:“也不想想,要是你就此送了命,何其不值!就是三娘,到她长大了,懂事了,想起来,一辈子能心安?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
昭诩:……
搞半天还是他的错,他就不该往好处想他爹!
垂头丧气应一声:“阿爷说得是。”
“不服?”
“服!”昭诩赶紧抬头挺胸,应声响亮。昭询不知道兄长怎么忽地站直了,跟着大声“呀”了一声,倒把元景浩逗笑了:“服就好。那次你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自此之后,还是多少疏远了三娘——”
“阿爷我——”
“别急着辩解,”元景浩淡淡地说:“这固然有你们兄妹聚少离多的缘故在内,但是你敢说,和平城那次下毒,一点关系都没有?”
昭诩抿了抿唇,父亲说得对,但是他委屈——任谁在他的位置上,却如何还能亲近当初那样一个三娘?他固然爱护她,那是爱护母亲留给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纪念,但是亲近——亲近太难。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三娘转了性子,”元景浩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未尝不清晰,三娘转了性子,不但肯亲近兄长,对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多了依赖。
一个人要对另外一个人生出依赖,即便是至亲,那也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信任。三娘不像大郎,自喧着他,依赖是理所当然:“……要不是三娘忽然转了性子,你们兄妹,难道要一辈子这样僵着?”
昭诩的头慢慢又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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