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说不嫁?”昭诩是彻底糊涂了。
“我怎么知道!”元景浩瞪儿子一眼,又软下来,“等回了洛阳,我好好问问你母亲——只是到那时候,只怕咱们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在中州,又在军营,天高皇帝远,就是他元景浩的地盘,一旦回了洛阳,势必不可能再这样肆无忌惮。好在看起来,萧家大郎对三儿未尝无意。
所以当萧南来找他,请求与嘉敏单独说几句话的时候,昭诩反而没有打他,只说:“只有半个时辰,再多,就会被父王发现了,我父王生气的后果,你是知道的。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
那是在黄昏的时候,冬日的黄昏,愁云惨淡。让人会忍不住想,为什么还不下雪呢,雪这样明净,虽然冷,也冷得有亮度。
设了屏风。素娘和昭诩就在门外,点一盏灯,有风,吹不动烛火。
“伤好些了么?”是萧南要求的见面,到头来反而是嘉敏先开口,“我父亲性情急躁,你……莫要怪他。”
“南平王舔犊之心,殷殷可鉴,我怎么会见怪。”萧南微微一笑。
“那么殿下……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三娘子如今还唤我殿下。”萧南微叹了口气。
嘉敏略怔了怔,没有应声,两颊却烧了起来,前世她是叫他萧郎,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哪里还能再拾起。
萧南久久得不到回应,也不强人所难,只低声道:“三娘,你是不愿意嫁给我么?”
嘉敏还是不作声。她不愿意,她当然不愿意。嫁给他,那意味着她很大程度上不得不重蹈前世覆辙,她不得不面对苏仲雪,不得不面对她的怨恨,她不得不在彭城长公主与王氏之间左右为难,动辄得咎,不得不面对他图谋她的父兄——那意味着她从此,****夜夜要防备的人不在别处,就在枕边,她能愿意么。
但是她不愿意,有用吗?他志在必得,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别无选择。
这样难堪的沉默,压在萧南心口,压得他一点一点往下坠。萧南冲口道:“如果你当真不愿意……如果你当真……我去和南平王说!”
“说……什么?”嘉敏茫然。
“令尊所虑,无非你我这一路亲昵……怕我传扬出去,有碍三娘子清誉。”萧南说,“如果三娘子信我,我愿以我萧家列祖列宗发誓,绝不,绝不会泄露半句。”这句话出口,没来由,竟一阵轻松。
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如果她这样嫌恶他,如果……萧南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动这样的念头,那并不符合他的利益,他苦心筹谋多日,好不容易到如今瓜熟蒂落,要放手,自然多有不舍,但是强求……他从来不是强求的人。
他以势迫她,无非他相信她爱着他。
但那也许是错觉。
嘉敏还是没有做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心里乱得很,她不知道他是诚心说这个话,还是以退为进。只听萧南又道:“……但是三娘子,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三娘子是很厌恶我么?”
嘉敏摇头。
“那么……到底为什么,三娘子不愿意?”
“我……”嘉敏张了几次嘴,她知道那是可笑的,但是这些话,如果一直不让她说,她也许会疯掉吧,“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殿下娶了我,很盛大的婚礼,整个洛阳城都轰动了。可是殿下脸上,一点欢喜的颜色都没有……”
“我梦见苏姑娘……”
“我梦见父兄横死,梦见袖表姐,”嘉敏盯住烛光,觉得眼睛里恍惚有鬼火簇簇,“梦见殿下纳了袖表姐,来来往往都是人,可是谁都看不见我。殿下南归,带了苏姑娘,带了袖表姐,唯独,没有带我……”
其实她有想过,她不止一次想过,即便以她前世对萧南的迷恋,如果萧南另纳美人,哪怕是和苏仲雪同样绝色的美人,她也许也不会这样怨恨,不会这样恐惧,但是偏偏是贺兰初袖。
至亲与至爱的同时背叛,嘉敏想,听说地狱有十八层,每一层对应一种苦,那么至亲与至爱的同时背叛,大约是第十九层那么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