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钝是件绝好的武器,能够抵御这世间大多数的冷眼与厄运,知道得少,感受得少,就算痛,也会痛得轻一些,去得快一些。
那也许是因为、那也许是因为……他注定是会伤到她的,就算他愿意待她好,他愿意尽他所能,给她所有他能给的,但他还是会伤到她,萧南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忽然之间,剧痛从肩上传来。
“很痛么?”他听见嘉敏问,声音里的歉意。下意识摇了摇头。
大约就是这样的痛吧,也许还更痛一些,萧南意识开始涣散,涣散的意识里断断续续想起外祖家事。皇帝无道,他的曾外祖被皇帝赐死,外祖父自幼失怙,及长,韶年英秀,皇帝爱惜他人才好,将阳羡公主许配给他……是前朝的事了。
他听母亲说过外祖父与外祖母夫妻恩爱,时人称羡,都说是琴瑟和鸣。想来大约是有过许多好日子,他的母亲、他的舅舅、姨母都是外祖母所出,外祖父终身不二色……那也都是前朝的事了。
到外祖父襄助祖父谋反,外祖母就离开了他,独居终老。一直……一直到外祖父过世,外祖母也没有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那该是有多痛……多怨,多恨?他不知道。
恍惚像是有人在唤他的名,那声音极远,慢慢就近了,近在咫尺,嘉敏的眼睛:“……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还望殿下答我。”嘉敏说。
“你……问罢。”萧南微微一笑,在风里。即便是痛,即便是死,他也总还能撑出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度。
嘉敏道:“昨儿晚上,殿下……为什么会站出来?”
这个问题,萧南自然是想过的,答案,也早就准备好,这时候不假思索,只是反问:“为什么不?”
嘉敏一时语塞。
是,她大可以继续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呢。一直以来,他与她都没有太多瓜葛,是她一心恋慕他,但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通洛阳城的人都知道,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就算是文渊阁里……就算是画舫上……就算是永巷门事件中合作过,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有哪里值得他置自己于险地?然而这些话,无论如何,都不合适质问这样一个因为她身受重伤,而且将要相依为命的人。
嘉敏只能把所有的话,所有疑惑,默默又都咽回去。
“我只是……只是适逢其会。”萧南却又开了口,缓缓说道,“刚好路过,刚好撞见,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并不是不会说甜言蜜语,如果他愿意,他大概也能妙语如珠,哄得她笑逐颜开——如果是以前那个元三娘子,萧南是有这个信心的,但是眼前这个,却让他没了把握。
对她没有把握,对自己也没有——谁知道那些话说出来,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不说出来,也许还能够骗过自己,一场虚情假意。
这个答案,如果是前世的嘉敏听到,该是满心欢喜又满心惆怅吧,嘉敏失神地想,到如今,山高路远,沧海桑田。大多数的人,大多数的事,都要到过后才能看得清楚,要到国破家亡之后,才知道宋王萧南这一生当中,未尝落过闲子,每一步,都预算好无数后着——她算是哪一角棋呢。
所以,又何必问呢——明知道他不会说实话,嘉敏苦笑,言不由衷说道:“殿下高义。”
四个字出口,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嘉敏又道:“于家姐姐……”
萧南听她说了三个字就戛然而止,不由追问道:“怎么了?”
“我、我在想……”嘉敏原本想说于樱雪怎么会暴起杀人,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在想,于家姐姐在掖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突然……偏生昨儿晚上事多,我听说乾安殿也走水了……”
萧南闻言,微叹了口气。
嘉敏听出他这口气叹得不寻常,一时住手,转眸看住他。
萧南像是微微皱了眉,措辞许久,方才艰难地说道:“当时母亲也被惊动了,是陛下和陆家姑娘……”
“陆家姐姐!”嘉敏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她想过乾安殿走水不简单,也反复琢磨过太后含怒骂的那句“孽畜”,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被牵扯进去的竟然是陆静华。以陆静华的身份,在那个时辰被堵在乾安殿里,事情就不可能善了,多半,陆静华是会被立为皇后了。但是如果皇后是陆静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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