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也罢!再将养几日,你的伤势即可痊愈,不知你的家在何处?倘若十分遥远但说无妨,我可以送你回去。”眼见梦鸿伤痛未愈虬髯客搀起了他的一个胳膊,示意他随着自己一道先回屋歇息。
“多谢好意。”梦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步,长长叹了口气,“恐怕纵使有家我也无法记起了……”说罢脸上不禁满是凄怆。
虬髯客道:“既如此,可暂时在我的草庐中休养几日,待彻底痊愈后再做打算。”说话间两人已然回到了屋中。
又过了三天,梦鸿感觉伤势已无大碍,可是对于自己的来历依旧不能想起丁点。第四天一早,梦鸿刚刚醒转,尚有几分朦胧,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熹微的辰光,突然听得脚步声伴随着开门的声响,虬髯客托着一个木盘上头搁着一碗闻着颇是清苦的药汤。梦鸿急忙掀开被子转身下床迎了上去:“恩公,承蒙搭救性命梦鸿已然感激不尽,这端茶送药之事岂能再来劳烦你呢!”
虬髯客将木盘搁在桌上,搀着梦鸿在床头坐下,自己则搬了把椅子挨着他:“一会儿记得把药喝了。对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此言一出颇是触动了梦鸿的心事,只见他叹了口气看着窗外脸上一片茫然:“如今我的伤势已经痊愈,原本打算告辞。只是……只是我至今无法想起家在何方。”
“哈哈哈哈!”虬髯客朗声大笑:“那就在我这儿住下去呗,我这空谷可不介意多你一个人做伴儿。等你哪天住腻味了,想起自己的家乡了再走也不迟。你觉得如何?”
梦鸿感到心中一团温暖,险些掉下眼泪,嗓子眼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竟然连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虬髯客见他的神情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性子豪爽颇是见不得这般男儿泪,急忙转了个话题道:“对了!你学过什么本事么?”
梦鸿不知他何以会有此问,连忙答道:“似乎在小的时候学过一些剑术。”
“剑术?哼!”虬髯客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学那种无用的本领有何用!”声如洪钟,震人心魄。
梦鸿吃了一惊,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间错愕无言。虬髯客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急忙缓和了脸上的怒容:“你愿意和我学本领么?”
梦鸿叹了口气垂下了脑袋,眼睛自顾看着被子:“承蒙恩公抬爱,只是我的底子太差,似乎还记得以前学习剑术的时候,纵使勤练数月都赶不上那些只练几个时辰的,这几天我反复回忆东海平原的遭遇,彷佛记得被一个妖物追逐,我以随身佩剑与之相抗,才一下,剑就断成三截,自己还被打伤。若不是恩公及时赶到,恐怕此刻我早已曝尸荒野了。”
虬髯客笑了笑:“你且不用推辞的那么快,这些天我仔细观察了你的资质,颇是适合修习我这一门的本领。当然,我子弃从不强迫别人,倘若你执意不愿,我自然放你他去,若你愿意留在此处,我们做个邻居,日日对饮倒也痛快。”
梦鸿自幼荏弱,将近弱冠犹如处子,常引以为恨,虽然记忆早已被撕成了碎片,可始终记得自己当年学艺之时颇不受人待见,还时常被人嘲笑,故而今日听闻此言竟当即拜伏于地,高声道:“师父在上,请受邹梦鸿一拜!”言毕叩首再三。
虬髯客扶起,笑道:“甚好甚好,我子弃毕生所学,今日终于有了传人!”说罢,转身向西,望空戟指:“北辰小儿,你纵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却只教了七个窝囊废,妄称‘七使’,真令人不齿;我子弃今日立誓,十年之后,此徒定会名震四海!以报前者天心之辱!”
梦鸿问道:“师父,这北辰是何人?”子弃不答,大笑数声出屋而去,梦鸿眼望西方,茫然不知所措。
次日,子弃把梦鸿带到一棵大树下,见他走路依旧有些蹒跚便示意他坐在一块青石之上,他自己则背着手原地踱着方步:“天地间有五行,名唤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左右着万物的生存与死亡。而为师所学便是运天地间这五行之力,辅以阴、阳之功而成。你看好了,我先为你演示几招。”说罢,轻舒右掌,只见掌中隐隐有一团雷电之气,继而望空抛掷,瞬间黑云密布,惊雷震天,耳闻爆裂之声,对面山巅巨岩竟被炸成齑粉,顺着陡峭光秃秃的山体滚落下来。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梦鸿仿佛都来不及表示惊诧。子弃微微一笑,掌中又现一团真火,望百步外十围巨木疾射而去,瞬时那棵大树熊熊燃烧了起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然化作一根焦木,轰然一声倒下扬起尘埃纷纷。接着子弃又将风、水、土之术一一演示,谷中忽而狂风大作,继而飞雪漫天,最后,则将齑粉糅合成岩,还归山巅,一如当初。
梦鸿只看得瞠目结舌,口不能言,过了很久才拜倒于地道:“师父的神功,梦鸿恐怕不能尽得,令师父失望。”
子弃伸手将他扶起:“此道极赖天赋,若愚钝之人,纵使日夜勤修,亦不能有分毫精进,若是天资过人之人,则一日万里亦不是难事。你虽荏弱,不能修习剑术,不过苍天有眼,你的资质修习我的法术却无半点障碍。”说罢,便以入门心法相授。梦鸿果然天资过人,过耳不忘,未半月,已将所有心法口诀牢记于心,子弃大喜过望。
这一日,梦鸿照例晨起见礼,子弃道:“梦鸿,你来我这里多久了?”
“蒙恩师不弃,学艺已有月余。”
“所传授你的心法口诀都记熟了么?”
“嗯!”梦鸿颇是兴奋地点了点头:“已然全部谙熟于心,不信我可背诵与师父听!”说罢不待子弃答话便滔滔不断地背诵起来,恰如行云流水丝毫没阻隔。子弃全神贯注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早已洋溢开来,梦鸿偷眼看见更是踌躇满志,将声调都提高了许多,时不时配合几个手势更有手舞足蹈的架势。背到最后几百个字简直是一气呵成,末了梦鸿长长舒了口气,得意洋洋地看着子弃如痛饮美酒般沉醉的面容。
梦鸿道:“师父,徒儿可有背错么?”
子弃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仰天长啸:“苍天待我不薄啊!待我不薄!咳咳咳……”说罢剧烈咳嗽了几声。
梦鸿吃了一惊:“恩师莫非偶感风寒,还是让徒儿伺候你早些歇息吧!”
子弃一伸手示意不必:“好徒儿,孝心可嘉。为师好酒,昨晚多饮了几杯,想必是夜来稍感风寒,不必挂心。何况哪有一大清早就回房歇息的道理。”说罢又咳了几声,“你的心法口诀既已纯熟,为师当以招式相授。”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卷书册,颤颤巍巍交到梦鸿手中,“这册子上记录着为师早年的一些招数,你好好揣摩,十日之后演示给我看。为师这几天酒瘾难忍,谷中珍藏昨日殆尽,又要去沽些美酒了。”
“此等小事何不让小徒代劳。”
子弃笑了笑:“为师所好佳酿远在千里之外,况且此刻你当以勤修为主,岂能因这点小事懈怠了学业!”说罢长笑而去。
梦鸿恭送师父出谷后回到屋中,恭恭敬敬地打开卷轴,见扉页写有风雷水火招式各一:
莲动泽川
崖顶冽风
炽焰熔金
掣雷撼地。
翻过一页,则是招式由来。但见“莲动泽川”那一页写的是:
“年十八,偶过‘莲池’,遇莲波仙子,罗袜为小妖所盗,苦觅不得。余尝于酒肆中醉挞一猫妖,拾得此物,合浦珠还。仙子感恩,遂以此技相授。余学剑术十载,自觉再难精进,甫得此术,顿觉另一番天地,喜不自禁。仙子临别赠言,言吾当勤修风雷之术,则胜剑术远矣。吾日后自修,果如仙子所言,遂作此文,以谢仙子点化之恩。”之后乃是招式详解,不过梦鸿似乎对这些故事更感兴趣,略略扫了一眼又往后翻去。
翻到“崖顶冽风”只见上面写着:
“别仙子三月,于‘莲池’日夜勤修,终有所成。本欲登‘天心岛’,与七使一较高下,未料三使远征,余者皆闭门不出,遂信步西行。天枢岛西,有一浮岛,遇一仙人,自称‘苻巽’,亦豪饮之辈,余以所携佳酿相赠,彼大快于心,乃以此技相报。吾偶言及仙子赠言,仙人亦不谋而合,由是此心更坚矣。”
梦鸿见“七使”、“天心岛”字样,忽然想起拜师之时师父戟指所言,不觉反复念叨一番,暗道:“真不知道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可以让那样慈祥的师父在提及这几个名字的时候变得这般愤恨,有朝一日我定要问个清楚!”。想罢便接着往后看。
“炽焰熔金”那一页写的是:
“南溟,天地至阳之所在。今止至其北麓,便觉酷热难忍。方欲归,忽觉大地震颤,皲裂纵横。闻怪声自南方来,择一山头登而望之,竟遥见云雾中似有一红日。其时已过晌午,红轮西沉,吾知其为妖,然未尝闻其名于四海,心甚怪之。未几,是妖似有北来之意,吾遂急匿身于巨石之后,然终为其所觉。吾未及知其貌,便闻怪声阵阵,继有热浪翻滚,灼热难当。幸其时仙子所传莲动泽川已然精纯,仗水灵护体终免一死,然佩剑则化作金水矣。吾择小道而奔走,终得脱。”
往后看了看便是招式详解,看来这一招并非得自传授乃是师父自行悟得。梦鸿心里赞叹一番,暗想:“将来若是得空一定要好好让师父给我讲讲这段往事,究竟是何等的妖灵竟有这般的修为。”想罢自己点了点头,嘴巴里“嗯”了一声,仿佛在说“就这么一言为定了”一般。此时他已然对这本书卷爱不释手,想着还有那最后一招便急忙往后翻去,瞧见“掣雷撼地”四个字他心里一阵欢喜,可他刚看了一眼就是一愣:“嗯?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