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眉尖轻轻一挑,身后家将便有了动静,铁甲作响,腰刀出鞘。
气氛一瞬间变得肃杀。
然而白寿却昂首挺胸,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样,眼神惨烈。
可想而知,贾环在他心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贾环还未说话,身后不远处的福船上却传来动静。
“啪!!”
这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净鞭响声。
“Duang!!”
这是一道金锣开道的响声。
两声锐响,将码头上肃杀的气氛打破,也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然后就见一干太监举着一对对龙旌凤旗,雉羽夔头,从福船甲板上而下。
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
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
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匹雪白宝马,牵引着一架金顶金黄绣凤车舆,缓缓行下码头。
明珠公主,乃国朝一品公主,位比亲王。
开府建衙,尊贵非常。
这幅做派,比方才贾环的动静大了何止十倍?
也让一干江南大佬士绅们,瞠目结舌。
凤驾缓缓行至众人前,一眉心纹着艳红梅花的昭容站于前,先与贾环屈膝一福行礼罢,然后看向那白寿,朗声道:“白大人,我家公主让本史问大人一句,您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请您以心中的圣道起誓,扪心自问,当今天下,有几人于国之功勋,于民之功德,于社稷之功利,能胜过我家驸马的?
是您吗?”
“本官,问心无愧。”
白寿紧紧抿着嘴角,任凭白发被江风吹拂的凌乱,却不肯低头一分。
那昭容面带甜美微笑,看着白寿,道:“白大人还没正面回答公主的问题,若大人当真问心无愧,还请大人回答。”
江南诸人听着这咄咄逼人的语气,愈发感觉到女子的外表是多么的不可信。
她怎么就能一脸甜美微笑的说出这样攻击性十足的话来……
白寿老迈的身躯都隐隐颤抖,嘶声道:“功是功,过是过。
虽薄有微功,但……
一代文坛宗师顾千秋何罪之有,桐城四老教化天下,多少士子因而受益匪浅。
顾老德行昭著,泽被天下,竟被这竖子,当场杀害!
连孔孟二府的家主,都被囚压。
此等暴虐之行……”
“顾千秋一介白身,竟妄图行废立之事,可怖可恨可鄙。
本侯杀之无愧……
只是本侯想不到,在江南地界,本该人杰地灵之所,无数生民受朝廷与本侯活命之恩,竟有人同情一大逆不道的逆贼,睁着眼说瞎话。
莫非在你等眼中,本侯为国戍边杀敌,举家之财活江南万民性命,还不如一个蠢儒教几个蠢书生的功劳大?
此等皓首匹夫,端的可恨。
想来必是逆贼同党。
本侯代天巡视江南,诸事皆可不理,唯独谋逆大罪,不可不查。
来人,与我拿下!”
身后早就怒火冲天的宁国亲兵登时出列上前,多是蒙古鞑子出身,他们可不懂得什么大儒不大儒。
敢有挣扎,不肯弯腰,就是一刀柄砸了上去……
白寿便弯腰了……
贾环却先对身旁那身姿婀娜容颜貌美的女昭容笑道:“记住,和这群卖嘴皮子的人,不要多费口舌。
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
瞧,老实了吧?”
那女昭容看着贾环英俊不凡的脸上,弯起的唇角边总有几分邪魅自信的笑意,让她觉得有些眩晕,一时间竟舍不得挪开眼……
“哼!”
凤辇内传来一道淡淡的哼声,坏了一对野鸳鸯的好事。
那昭容忙垂下头,满面羞红。
贾环也打了个哈哈,又有些不耐烦道:“找到黑冰台在江南的地盘,派人将这老家伙送给他们。
黑冰台的人也都是一群废物点心,让这样一条大鱼在江南晃悠,还不早晚惹出大乱子来?
等本侯回京,再找赵师道那蠢货算账!”
只提及黑冰台三个字,码头上诸位大人都觉得江风忽然变得阴冷起来,竟纷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且慢!”
这时,却有一极老迈的老人,身着细布麻鞋,拄着一根拐杖,清隽古朴,缓缓向前,拱手礼道:“公主、宁侯,老夫……江南黄以周,见过公主、宁侯。”
“黄以周,怎么有些耳熟……”
贾环挑了挑眉尖,轻语道。
然而,身后的凤辇竟忽然打开了车门,有昭容忙递上脚凳,赢杏儿一身公主大妆,从车上一步跨下……
在众人目瞪口呆又慌不及跪拜后,赢杏儿对黄以周屈膝一福,礼敬一声:“黄爷爷……”
而后,又侧身对贾环眨了眨眼,道:“驸马,当日皇祖在世,曾派御辇轻至金陵燕子矶,请黄爷爷进京延讲。
皇祖当日亲言:当世可为帝王师,可为天下师者,唯有江南黄以周。
便是本宫与赢历,都要以黄爷爷敬之。
黄爷爷不拘泥于世间俗法,不拘泥于富贵名利,且从不自命清高不凡。
天家皆深敬之。
不想今日,能再临黄爷爷当面,恭听教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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