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并没有关,庄户人家乡里乡亲都熟的很,没有进门敲门的习惯,冬宝直接走了进去,林实带着全子站在院子里等着她。见林实干净的蓝布短襦的肩膀上还有两只灰土脚印,冬宝便猜到刚才全子是站在他的肩膀上才趴到墙头上的。
“冬宝姐,咱们出去玩。”见她来了,全子连忙拉着她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对堂屋喊了一声,“爹,娘,我们出去玩会儿。”
秋霞婶子拉长了的声音从堂屋传了过来,“早点回来,别耽误睡觉!”
全子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拉着冬宝就往外跑,林实微笑着跟在了两人后面。
等走到了村头无人处,全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塞到了冬宝手里。
布包入手温软,散发着一股好闻的葱油香气,冬宝咽了咽口水,不用打开,她也猜得到里面是一大块葱油饼。
“我不要。”冬宝说道,“刚在家吃过晚饭了,全子你留着吃吧。”林家也不是有钱人家,偶尔烙一次葱油饼也是根据人数来烙的,一人一块,这一块饼子省下来给她,全子就吃不到了,她哪能吃。
全子红了脸,好在天色昏暗,也看不到他的红脸,全子对冬宝摆手道:“不是我的饼子,是哥哥的,他省下来没吃。”他忍不住馋,早就把自己的那张饼子吃光了,要是早知道宋家的老妖婆子不让冬宝姐吃饭,他怎么也得忍住馋,至少得留半张饼子给冬宝姐啊!
冬宝惊讶的看向了一旁一直未做声的林实,此刻弯月升了起来,安静的村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夜风轻轻的吹着,村头大榆树还未发芽,黑压压的枝桠切割着照下来的月光,朦胧的月光下农家俊秀少年的笑容温暖和煦。
“大实哥,这饼子还是你吃吧。”冬宝把布包递给了林实,“我刚在家吃过饭了。”在小姑娘的记忆里,她平时受林家好处够多了,不能再占人家便宜了。
未等林实开口,全子急了,抢在哥哥前面把装了葱油饼的布包推了回去,嘟着嘴瞪着眼说道:“冬宝姐,你别跟我们客气啦,刚我们都听到了,那老……”全子下意识的就想说老妖婆,接到哥哥瞪过来警告的视线,立刻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挠头笑道:“宋奶奶不让你吃饱,吃不饱饭,晚上睡觉肚子会咕咕叫,睡不着,可难受了。”
看着还没她高的小男孩一板一眼的劝她,冬宝鼻子酸酸的,手里的温热的葱油饼也不知道该推出去还是收下来。
林实忍不住上前,伸手轻轻揉了揉冬宝的头,“吃吧,我们家还有。”在他看来,冬宝比招娣懂事乖巧,更是甩了大毛二毛好几条街,怎么宋奶奶就舍得对冬宝这么狠心,才回来第一天,饭都不让吃了,光靠他们兄弟两个偷偷摸摸的接济也不是长久之计,以后可怎么办?他已经大了,被村里人知道,说不定会有闲话传出来,对冬宝不好,想到这里,林实看向冬宝的眼神怜惜中夹杂了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冬宝确实饿了,饭菜没什么油水,本来就填不饱肚子,大实哥和全子都不是外人。她咽了咽口水,打开了布包,有她两个巴掌大的葱油饼的香气一下子散发了出来,冬宝把葱油饼掰成了两半,笑道:“我们一起吃。”
说着,递给了林实一半,又将手里的一半撕成了两半,其中一半给了全子。这饼子本来是林实的,理应他吃最大的才对。
见冬宝坚持,林实也不再说什么,一个半大孩子领着两个孩子坐在村口的石头上,吃完了饼子,乘着月色回了家。
过后很多年,林全都记得那个和哥哥跟冬宝姐分饼子吃的夜晚,尽管这些年他家一年比一年家大业大,走南闯北好东西他也吃了不少,然而却没有东西比那晚上的葱油饼更让他觉得香了。
等到了家,林实两兄弟没想到秋霞婶子站在堂屋门口等着他们,一下子就愣住了,心虚不已的低头跑进了屋里。
“这两个娃子,当我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临睡时秋霞婶子跟林福笑道,“咱家两个孩子都是心善的,这是好事,我能挡着他们不成?还得偷摸着瞒着我!”
林福听了秋霞婶子说了晚上的事,感慨道:“宋老头窝囊了一辈子,由着这个糊涂婆娘瞎闹腾,尽干些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事!手心手背都是肉,秀才活着的时候对她多孝敬,这死了还没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