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窗下的榻上落座,看着云硕的眼睛,小声问:“我看到嘉兰长公主被烈鹰卫带走了,是陛下的意思吗?”
“是。”云硕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又黑了几分。
“不是说要让他们过个安稳年吗?”韩芊不解的问,“怎么又忽然这么着急?”
“任何事情朕都可以缓一缓,唯独他们害天心的事情,朕一刻也不想缓。”云硕说完,把空了的茶盏重重的放在了炕桌上。
“是她害我们天心?!”韩芊怒起。
“是的。”云硕把嘉兰长公主花钱买出天花的孩子冒充天心奶娘的孩子病挟持奶娘姐姐进宫的事情跟韩芊简单的说了一遍,之后又咬牙道,“我们女儿受的苦,我会都加到她的身上。”
韩芊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云硕没有听见预料之中的发怒,回头看见韩芊的脸色已经气得发白,忙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别生气了,这件事情已经查清楚,我会为我们女儿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如何才是公道?心儿只是几个月大的孩子,招谁惹谁了?他们居然对她下手!”韩芊怒极而笑,眼圈儿却已经红了,“她们恨我我知道,朝我来啊!有什么花招狠招毒招都朝我来!我不怕,我接着!我奉陪!可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云硕不是第一次看见韩芊哭,从小到大她都会对他撒娇,哭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但唯独这次,她红着眼,一字一句的说话,眼泪从她苍白的脸颊扑簌簌滚落时,他的心就像是被钝刀慢慢的切割一样痛,痛不可当。
“芊儿……”他转身在她身侧坐下,拉她轻轻地拉进怀里环住,“对不起,是我不好。”
“不,皇帝哥哥……”韩芊轻轻地摇头,“不是你不好。是我太弱!”
云硕自责的要命,抚着她的脸颊,拭去她腮边的泪珠,无奈的叹道:“是朕我没保护好你跟天心,朕没尽到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
韩芊摇头道:“是我太弱了,所以她们就觉得我好欺负!一直以来,我都在父亲母亲,哥哥们还有你的庇护下好吃懒做,无所作为。所以他们就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霸占着后宫主位,不配做皇后。而且我还不准他们的人进宫,不准他们家的女儿跟我分宠。所以他们恨我,恨不得我死。这我知道,我也认了。但他们不该把心思打到孩子的头上。”
“是!这事儿朕绝不会再手软了。你放心。”云硕安抚着韩芊的情绪。
韩芊咬牙道:“皇帝哥哥有你的原则你方式,我也有我的。这件事情我绝不就这样认了。”
“你想要做什么,交给朕来做。”云硕劝道。
“不。”韩芊咬牙道,“什么都交给我,我心里的愤怒怎么宣泄?我一定要亲自做点什么才行。”
云硕特别能理解韩芊此时的心情,就像是他在镇抚司里一定要踹嘉兰一脚,一定要用茶盏砸她那一下。
其实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必要他亲自出手,身为一个帝王,出手打一个女人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也知道只要他一个眼神,千夜千寻他们会有一百种方法让嘉兰受更多的苦。
可是不管别人做什么,做多少,都不能解他的心头恨。
“好吧。不管你做什么,都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云硕轻声叹道。
“我知道。”韩芊点了点头。
因为这件事情,韩芊一夜没睡。
她整个晚上躺在床上都翻来覆去的想改如何去处置或者说惩戒那些险些害了自己女儿性命的坏人。
然而一夜没睡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反而把自己整的昏昏沉沉的,第二天起来后面色难看的像是大病一场。
其实云硕也是一夜没睡,但因为他至少看上去气色要好一些。
“我要出宫去,你留下来看着女儿。”韩芊说道。
“你要去哪里?”云硕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带着女儿跟她一起出去。
韩芊的回答却让他惊讶:“我要去诏狱。”
“……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你若是想要见他们,可以叫千夜把人提到大理寺去审讯。”云硕顿时放弃了带女儿过去的念头。
“不。”韩芊果断的说道,“我就是要去诏狱。”
云硕理解韩芊心里的痛恨不能发泄的感觉,便点头道:“好,让千夜千寻两个人跟着你,不管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
“好。”韩芊应了一声进内室去换衣裳。
再出来的时候,她换了一身深紫色金线绣折枝梅花的襦裙,披了一件黑色金线绣凤尾纹的黑貂斗篷。发髻上的绒花珠翠全都摘了去,只留了一只赤金凤头簪子,耳坠子也摘了,换了两个赤金梅花钉。
脸上没有上妆,眉若远山,目如静水,铅华洗净,素颜无尘。
云硕从未见过韩芊这样打扮,此时的她依然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仿佛一只悬崖上的古梅,冷艳,妖异,魅惑众生,仿佛这世间一切生灵都应该拜倒在她的裙下,俯首称臣。
“走了。香橙,你跟樱桃两个人照看好公主。”韩芊看云硕没话说,抬脚就往外走。
“是。”香橙和樱桃两个人忙躬身答应着。
“等下。”云硕迎上去拦住韩芊,抬手把她斗篷上黑貂风毛弹了弹,轻声叹道,“要不还是我陪你去吧。”
“不用。”韩芊摇头,“我总不能做什么事情都要依靠你。”
云硕轻轻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站在凤章殿的门口看着韩芊带着孙得福出了宫门。
千夜千寻两个人奉皇上之命保护皇后娘娘去诏狱,哥儿俩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比平时保护皇上出门压力都大——皇上一身的工夫,若是有什么事儿至少能保护自己,娘娘可是千娇百媚的弱女子,就算是马车跑的快了都有可能闪着腰的主儿!能不紧张吗?
依然是皇上皇后微服出行常用的那辆车壁夹层有铸铁的马车,马车从玄北门出宫,沿着玄武大街往北走然后绕过半个皇城往镇抚司的方向走。
“停下。”韩芊抬手敲了敲车窗。
千夜一挥手,车夫拢住马缰绳,把马车停下。
“去宁侯府。”韩芊低声吩咐道。
“啊?咱们不是去……”
“先去宁侯府。”韩芊冷声重复了一遍。
“是。”千夜不敢有异议,拱手应了一声,吩咐车夫赶车往宁侯府去。
宁侯府,宁侯夫妇都在家——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潇洒不羁如宁侯夫妇也是要留在家里守着自己的满堂儿孙一起过年的。
韩芊的到来也并没有给宁侯府带来多大的轰动,一来是她本就没张扬自己的行踪,二来是宁侯府的人一个个都淡定的很,从不对府中莫名来访的神秘人物赶到稀奇。
刚好在门房训话的老管家长矛看见那个身披黑色金线凤纹斗篷的女子进门时愣了一下,随即摆手命门房上的人:“都散了!守好了大门,乱七八糟的人不许放进来。”说完,便颤巍巍的追了上去。
燕安堂内,韩芊款款落座。
韩芮亲自奉上热茶,然后躬身退到宁侯夫人身侧。宁侯夫人看着韩芊一脸的肃容,微微欠身,问道:“娘娘这个时候驾临微臣府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夫人,我今天是来跟你学习的。”韩芊把手里的茶盏放到旁边的高几上,认真的说道。
“哦?”宁侯夫人诧异的一笑,“不知道皇后娘娘想学什么?”
“我想学针刑。”韩芊说道。
姚夫人一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娘娘为何忽然要学这个?”韩芮低声问。
身为皇后,想要刑讯谁,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
“娘娘,针刑是针灸的一部分,需要认穴道,连针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娘娘你有什么事情,臣可以给你找相应的人去帮忙。”宁侯夫人劝道。
韩芊听了这话,沉默了。
“娘娘?”姚夫人看着韩芊不甘的样子,低声劝道:“娘娘是一定要针刑,还是只想通过类似的手段达到刑讯的目的?”
“还有别的办法,能让人又针刑时的痛苦?”韩芊诧异的问。
姚夫人轻笑:“当然。在烈鹰卫甄选的过程中,就有一个扛刑讯的训练,起初的时候他们是用针刑,后来为了方便操作,他们已经改用国医馆研制的一种特效药了。”
“什么特效药?”韩芊问。
“是从辣椒里提炼出来的一种强化痛感的针剂,肌肉注射后立即生效。简单好操作,无危险。唯一要注意的是,一定要把受训人给绑好了,否则他们会因为剧烈的疼痛失去理智,伤人,或者伤己。”姚夫人轻笑道。
“好。”韩芊满意的笑了,“我就要这个。给我拿十支。”
宁侯夫人微微笑了笑,转身吩咐三儿媳妇苏氏:“你去叫老三拿十支药剂给皇后娘娘。”
苏氏应道:“是。”
“娘娘还要医女帮忙吗?”姚夫人又问。
“不用了,不就是注射吗,我会。”韩芊说道。
宁侯夫人又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去给娘娘拿上胶质手套。”
针剂,交织手套,注射器,一应俱全。
韩芊带着这些东西离开宁侯府直奔诏狱。
诏狱的牢房设在地下,越是重要的人犯,所在的牢房越在底层,越靠里,越阴暗潮湿。
嘉兰所犯的罪在这里面的人犯之中不是最重的,但陈秉义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直接把她关进了最底层。
韩芊第一次来诏狱这种地方,铸铁大门一开,就被里面冲出来的腐臭气息给冲的头发晕。
“娘娘,带上面巾吧。”孙得福赶紧的递上国医馆防瘟疫专用的面巾。
“不用。”韩芊抬手推开。
以前,她生活在一片晴空下,头顶上有那么多人给她遮风挡雨,时间丑恶也几乎不见。
然而今天,她来这人间地狱并不是来游玩的。所以这血腥味,这腐臭味,这时间所有的丑陋邪恶她都不会避讳,她要勇敢的去直面。
青石垒砌的台阶,冰冷,湿滑。一步步走下去,眼前越来越暗,越来越阴冷,这阶梯旁边墙壁上的牛油灯也照不亮这凝重的黑暗,这条路仿佛真的是通往地狱。
年迈的陈秉义亲自带路,两侧千夜千寻紧紧守护,孙得福再侧前方提着灯笼。
一路下到第五层,孙秉义的脚步停下了:“娘娘,请这边来。”
“好。”韩芊淡淡的说道。
孙秉义走在前面带路,众人穿过一条幽深的过道,最后停在一道铁门跟前。
“娘娘,就是这里了。”孙秉义躬身道。
“打开门。”韩芊淡淡的吩咐。
“是。”孙秉义朝着身侧的一个属官摆摆手,那人从腰间取出一个铸铜钥匙盘来,从里面找出一把钥匙上前去把铁门上的铁链锁打开。
厚重的铸铁门因为年岁久远而锈迹斑斑,缓缓地打开的时候发出瘆人的声响。
“什么人?!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嘶哑中透着绝望,透着竭嘶底里。
“嘉兰。”韩芊缓缓地迈进门,在嘉兰的面前站定。
“是你?”嘉兰恨恨的目光里燃出火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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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是珠珠非常喜欢也非常敬重的一位艺术家的冥寿,虽然个人的喜好不能强加于读者,但我还是想在这里表达一下我对他的怀念:唯愿在剩余光线面前,留下两眼只为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