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尊的太子太傅陆机大人。
陆大人进了紫宸殿便感觉皇上的脸色不对,好像是忍着极大的怒气没有发出来,于是先询问了一下政务,知道没什么大事儿之后,又解劝了皇上两句,随之便道出了今日进宫求见的真实目的:“陛下,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在国医馆里养病的密太嫔和三公主也该接回宫了。国医馆再好毕竟不是宫里,让太嫔和公主流落在外,总是对陛下的圣誉有损。”
这话皇上就很是不爱听,但陆太傅的大道理讲的不错,他也不好直接反驳,只道:“她们两个不是病着吗?生了病就应该好好地养病,国医馆里不管是药材还是医官都是数一数二的,比宫里周全多了。”
陆机又拱手道:“陛下不知,老臣前天去了一趟国医馆,太嫔和公主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儿了。宁侯夫人都说以后只要静养就可以了。所以老臣觉得,还是把二位贵主接回宫的好,总是住在外边,徒惹闲话罢了。”
“你去看过了?”皇上淡然冷笑。
陆机一看皇上这脸色,忙又解释道:“是的,陛下恕罪,老臣并不是不知礼数特意去探望太嫔和公主。而是因为老臣的女儿也在国医馆养病,老臣不放心她才去看了看,恰好遇见了太嫔和公主才上前去请安。”
皇上听了这话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又随口问:“哦,你女儿也在国医馆?”
“是的,就是上次参加选美的时候,她有幸被大长公主挑中了。”
皇上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对于上次的选美,他全部的心思也不过是想要借机向云贤他们发难而已。若非要说还有点什么心思,也不过是陪着韩芊闹个玩笑寻开心罢了。对于那些被选进来的女子们如何,他才没心思理会。
“陛下。”陆机说话间,又一撩袍角跪下去。
云硕基本能猜到这老头儿要说什么了,所以没出声,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他废话。
“启奏陛下,那些待选的姑娘们也都好的差不多了。选美之事到底该如何进行,陛下也该有个决定了。”陆机看着皇上沉沉的脸色,心里知道这事儿又让皇上不高兴了,但职责所在,他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大长公主负责选美之事,总不能半途而废吧?皇上也该下一道旨意,让大长公主把这件事情做完才好。那些姑娘都是花信之年,总不好再蹉跎下去了。”
“都放回去吧。”皇上淡淡的说道。
“放……放回去?”陆机诧异的抬起头来。
皇上往后缓缓靠过去闭上眼睛,略显疲惫的说道:“是啊,朕现在只想专心政务,无心后宫之事。就不要蹉跎了那些姑娘们的好年华了。”
“陛下!”陆机闻言,长叹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两步至龙榻跟前,深情的劝道:“陛下专心政务自然是万民之福,但是,皇室子嗣乃是江山社稷的根本,陛下不能推脱啊!”
本来就心烦气躁的云硕听了这话更加上火,‘噌’的一下坐起来瞪着陆机问:“急什么?!朕过了年才十八岁!还不及弱冠之年,难道会连儿子都来不及生就去见祖宗?!”
“微臣该死!微臣绝不是那个意思,请陛下恕罪。”陆机忙叩头。
云硕心里的火突突的往上窜,却依然克制着挥了挥袖子:“行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是。”陆机应了一声却不起身,又问,“那密太嫔和三公主的事儿……”
“陆机!”云硕俯身看着陆机,眼珠子泛起了红血丝,“你连朕的话都听不懂了吗?滚!”
“……”大云朝君主素来推崇尊师重道的学说,陆机身为太子师从没受过这样的呵斥,一时间懵了。
“陛下!”陆机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间重重的磕头,哀声道,“老臣身为太傅,有些话就算是死也要进谏的!太嫔是先帝的女人,三公主是陛下的骨肉至亲!如今天寒地冻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们母女实在不该再留在国医馆。陛下三思啊!”
“好,好,好!”云硕连说了三个‘好’字,从龙榻上缓缓起身,径自走到紫宸殿门口透过雕花门扇上镶嵌的玻璃看着外边灰蒙蒙的天空,许久才冷声道:“传朕的旨意,接密太嫔和三公主嘉莹回宫。不过之前的万寿宫里住着好几位太嫔,密太嫔的病尚未痊愈恐怕住过去难以照料,朕记得西四所旁边有一处叫‘退思轩’的地方环境不错,就让她们母女过去那里静养吧。”
退思轩是文德皇帝当政的时候修的一处小巧的宫殿,原本是给他最宠爱的一个美人所住,后来那美人不知为何中了邪,开始的时候胡言乱语,后来竟然拿剪刀划烂了自己的脸,最后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从那以后后宫便有个传言,说退思轩修建的地方是前朝的冷宫,那里冤魂太多阴气太重,谁住那里都会被恶鬼缠身,最后不得好死。
到了景隆年间,那里一直荒废着,只有犯了错的宫女婆子才会被罚去那里当值打扫,但只要被派去那里的就没一个活着出去的。直到如今,那里仍然是冷宫禁地,门口都有印了佛经的铜锁镇着,一般人连路过都不敢,别说住进去了。
如今皇上一开口就让那母女二人搬去这种地方居住,差点没把陆机给吓死。
“陛下!”陆机哀呼一声又重重的磕头。
“怎么?嫌退思轩不好?”云硕冷冷的斜了陆机一眼,问道:“要不,让替她们母女搬进朕的紫宸殿来住?”
“不不……”陆机还要解释。
云硕却已经冷冷的打断了他:“太傅,朕刚接到江西按察使的密奏,说江西布政司勾结京官,贪赃渎职,需要押回京城受审,其实朕早就知道性这个姓杨的鱼肉百姓不是个好东西,也早有心换了他,只是=上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接替他,儿布政司一职又关系到一方民生,空缺不得……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朕分忧呢?”
陆机闻言,立刻叩拜下去,朗声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陛下信任臣,以一方百姓相托,臣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信赖之恩!”
“既然这样,你先回去收拾准备吧,年前还有一个月的光景,朕希望这个烂疖子能早日除去,也好让老百姓过个痛快年。”云硕摆摆手——陆太傅你现在可以滚了吧?
陆机此时满脑子都是江西布政司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密太嫔母女的死活,当时便叩头谢恩,急匆匆的走了。
吴缈见皇上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但若是只戳在那里装木头,估计一样会被轰成渣,于是便端了一盏热茶上前去,极尽谄媚的劝道:“陛下,喝口茶吧。”
云硕同陆机生了一肚子的气又说了这么多话,还真是口渴了,便接过茶盏来喝了一口,只觉得这茶苦涩之中还带着一股别的味道,于是皱眉问:“这什么茶?怎么是这个味道?”
“回陛下,这里面加了小银杏,这方子是小郡主之前跟奴才讲过,冬天里,外边寒冷,而殿内炭火十足,人便容易外感风寒而内热不散,所以叫奴才们常备着小银杏,煮茶的时候放一点,可以平咳喘,有益肺气,而且这小银杏对心脉也有好处……”
“行了行了!”云硕两口把茶喝光,将空了的茶盏丢回吴缈手里的托盘上,没好气的说道,“别在这里背医书了,滚吧!”
“是。”吴缈被骂了这一句顿时浑身都舒畅了,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几个宫女太监摆手,众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云硕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外边被北风吹得疯狂摇摆的树梢出神——也不知道那死丫头现在在哪里,韩建示这个时候带着她去江南,摆明了就是躲自己,难道这后宫就真的这么可怕吗?让大长公主宁可顶着忤逆的罪名跟自己这个一国之君对着干。
后宫,后宫……
默默地念叨着这两个字十几遍,云硕无奈的苦笑——果然呢,连自己这样的人都能从这两个字里念出血腥的味道来,大长公主又怎么甘心把女儿送进这算计重重荆棘遍布的地方?
可是,想起‘放手’这两个字,云硕就觉得心里一片荒漠。
那丫头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清泉,没有了她,他的一切都会枯萎。
你说他怎么可以放弃?怎么能够放弃?!
“芊芊,你必须是朕的。”云硕眯起眼睛,低声自言自语,“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想放开你。就算是下地狱,咱们也要手牵手,你若不愿意,大不了来生再偿还你好了。”
紫宸殿里寂静无声,为有殿外呜呜的风声算是对这位帝王叹息的一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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