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究竟什么才能成为平生大憾?是几句未能出口的一腔真情,亦或一段仓促的殊途歧路?
都说苟富贵莫相忘,锦衣玉食、一掷千金,如斯潇洒谁不向往?那么当是如落枷共患难之时,又有谁能、不弃旧誓?
假使有这么一个人,他三番两次救你于危难之中,在人不如刍狗的地界为你开辟个安稳的容身之所。他本是个杀伐狠戾的人物,偏又耐着性子将你温柔以待。甚至为一个大可不去理会的缘由不作一辞解释便独身涉险,明知这条路一个差错即是万劫不复,却,头也不回。
那么问题如下。
你可愿扛起任何有口难言的艰险苦累,面对一切兜头打下的腥风血雨,咬牙在后紧追不舍,与他一同承受这般残酷的命运、乃至生死不弃么?
月余时间对拥有漫长生命的魂魄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转眼间假期过罢,真央大开院门,迎接学生们回校入读。
朽木白哉踏进宿所时并未因环境皱眉。本该落了薄尘的地方显然有人打扫过,现下干净的极为爽利。许是被他的脚步声惊动,某处忽的冲出一道白影拦在玄关,几声怒吠震的屋内回音滚滚。白哉少年神色不变,平静的垂眼瞅着那团足有成年野狼一半大小的家伙前爪按地伏低身子作出攻击姿态,它浑身雪练似的毛儿全无杂色,眼圈却黑的活像是熬夜熬了百年,与憨萌表象截然相反的是其中迸射的噬人凶光。龇出的犬类獠牙约莫有成人中指般粗细,锋锐有力,没人会去质疑它一口下去能否撕碎骨肉。此刻喉咙正示威一般隆隆闷响出威慑的低吼。
思及郝贤曾说过她养着一只狗,白哉少年约莫猜到这头凶巴巴大型犬的来路。只是眼见对方耀武扬威的模样,他心中滋味一言难尽。
堂堂、朽木家下任家主、竟然被一只犬类给小看了?
这少年面上沉默,周身灵压节节攀升。谁料那狗竟夷然不惧,一对儿滑稽的黑眼睛还隐隐露出几分嘲笑的不屑之意,几乎能翻译为“就这点本事?”这可踩了雷区,顿让朽木少年额角迸起青筋,再不手下留情,澎湃的灵压以意图掀飞房顶的气势暴涨!
“…你俩在干啥?”
从外买了食材回来的郝贤一脸瞠目结舌看修罗场。一人一狗对峙在住所门口,尤其是朽木白哉的灵压跟吃了炸药一样蹭蹭蹭的往外飙,那厢小狮郎也不甘示弱,吠叫声煞气腾腾,搞得跟下一秒就要火并在一起似的。
见她来了,小狮郎甩了甩尾巴,汪汪嚎了几嗓子像在解说,接着扭头朝朽木少年重重汪了一声,龇牙咧嘴极尽威胁之意。
郝贤明显看到朽木那厮的怒气值max,连忙插入战场阻止流血事件的发生。
“白哉你冷静——它还只是个孩子!”
朽木少年,“……”
“小狮郎啊,这个看起来很酷很拽很高冷的家伙是我舍友啦,你挑衅他作甚啊真以为除了你爹之外就没人能秒你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快来给你朽木叔叔道歉!”
这回朽木少年的眼神都微妙起来。槽点不要太多啊喂,且不说狗会不会道歉…
“它…爹?”
“啊……”
郝贤挠了挠自己橘色的毛儿,“以前在流魂街,跟别人一起收养的。那家伙把它认来当儿子。”她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扑哧笑了出来,一双灰蓝的眸子弯成极为温柔的新月形状。“真是傻极了。”她道。也不知在说谁。
小狮郎倒也听得她训,乖乖上前用它自个儿厚实的白毛在朽木少年小腿上蹭了蹭,算作以身谢罪。
从小到大还没养过宠物的朽木少主沉默片刻,道。
“下午会有人来取,它的房间和一应用品都已经准备妥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郝贤还沉浸在“连狗都有房间吗!”的震惊中,听了他问,缠满绷带的俩手顿时有点儿没地放置,顿了少顷这才讪笑回道,“假期拜托海燕给我补习了白打和斩术…握刀好像太频繁,磨出了几个水泡。”
斩术练习贵在恒心。握紧刀柄挥砍劈斩不仅是对手臂负荷大,手掌更是首当其害。起水泡磨破皮皆是常事,非得日积月累让疤痕叠疤痕,水泡愈复起,几经遭难才能令掌上生茧,从此在握刀上少吃点皮肉之苦。
朽木少年对此有切身体会,没进真央之前他的双掌便生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从中可窥这人用功之刻苦。他与郝贤好歹也相识了半年,谈不上特别熟,但脾性却了解的差不多。如果单单是“几个水泡”,她定然会挑破了接着练。恐怕正因如此,才是她现下被包扎个严实的缘由。
“不要太心急。”
总喜欢板着脸的少年声音沉稳,他收回审视绷带的目光,淡道,“习好斩术非一日之功。”
“啊…可能是我太浮躁了吧。总觉得自己被甩下去好远,再不努力点儿就再也追不上那家伙了。”
她话锋一转忽然说。
“白哉,三年级的功课其实难不住你吧?”
“……”
“申请跳级吧,我们去四年级。我啊,这个暑假可是自学完了三年级的课程,夸我夸我!”
“…………”
“你那是什么表情…让小狮郎咬你了啊?!——喂!别走那么快!帮我提一下菜啊混蛋!”
兵贵神速,当日朽木少年便提交了申请,有他那个身份摆着,校方当然会优先给予批复。两人干脆连三年级的班门都没进,径直去道场参加跳级测试。朽木白哉不用说仍是保持他的全优通关记录,倒是郝贤的表现让他略略惊讶。他俩没少一言不合噼里啪啦的掀桌打架,这人的白打和斩术什么水平他一清二楚。而今看她与被考官召来当试验对手的阶段精英四年生战斗过程,无论是瞬步与白打的配合、亦或斩术几式精彩的变招,不仅令考官们点头称许,也让朽木少年若有所思。
这家伙都在拼命进步,肩负朽木家荣耀的自己,不该更努力些么。
在考官们低声商讨后,完败了四年精锐们的两人毫无疑问的被允许跳级。
“四年级的课本会送至你们宿所,望日后也勤勉如一,早日入队为瀞灵庭效力。”
一个相貌威严的胡子大叔如是叮嘱。
出了道场后朽木少年约郝贤去老地方比刀,左右无事不必急着回去,小姑娘欣然应约。对方瞬步比她快,等她到了地方,只见应该是两人站位的地方各自摆了两份东西。
一把木刀,一把浅打。
浅打是普通的武士长刀,在学生找到属于自己的斩魄刀之前用来练手的玩意儿。毕竟刀剑无眼,平日他们对战都是用木刀以防什么失手砍死人或者断胳膊断腿的惨案发生,——突然摆浅打出来,还跟木刀放在一起,这是想让她来选择啊。
郝贤看了看那个岿然立足对面的少年,弯腰从地上拾起那把木刀来。那人神色不动,却隐隐抿了抿嘴角。
她甩手将木刀扔出去,颇有分量的实木砸在一旁草丛里,砰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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