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唏嘘感慨起来,历来流贼从未见这样的,赤字千里才是常态。
史从斌微微一笑,他心里清楚的很,知道流贼怕也是和记控制的,不过这话他不会说,有点犯忌。
“粮价如何了?”
“掉到一两或八钱了。”
“差不多了。”史从质眼一睁,说道:“可以大举收粮。”
“现在?”史从斌反而有些犹豫,他道:“再等十来天,怕就能掉到八钱以下。”
“你这是跟和记,还有张大人抢银子。”史从质一旦有所决断,还是很有章法的,他当家主多年,大小事如何取舍比史从斌还要内行的多。当下就笑道:“我们收的越低,心就越贪,和记自家就要付出的多很多,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兄说的是。”史从斌道:“既然这样,就开始吧。”
众人无语,各人都走到史家的库房门前,钥匙是史从质和另外三人一人一把,外间还有守门的白天黑夜不断的人的守着,各人一起打开房门,一下子就是银光耀眼。
“一共二十一万两,按现在的行市差不多能收二十多万石。按照约定,等粮价再到三两左右时我们开始放,算算能赚好几十万,也差不多够了。”
史从质看着满屋的白银,一时竟有些感慨。
这么一个大家族,几乎是把地掘了三尺才凑出这么多银子来,各家都把自家的古董家俱一类的浮财卖了不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好机会,加上此前攒的粮,真是能赚出孙子辈都用不光的家私来了。
“我就这和湖广来的大粮商接洽去。”史从斌的兴致也是很高,这一次还好一直意志坚定的跟着和记,看来是要赚大了。
“价钱无所谓。”史从质在后头叫道:“要紧的是让和记的人知道,咱们史家是一门心思跟着和记走的。”
“好的。”史从斌答应一声,人已经走远了。
这时有人对史从质道:“道邻在京师参加会试,无谓的很。前朝的进士在新朝算什么?不如留着身份,将来新朝开科,秀才举人总是要认的。”
“我已经叫他不要应考了。”
“道邻在京不会有什么意外吧,他的银子可不多,叫人带着银子上京,把他接回来吧?”
“无所谓。”史从质神经大条的挥手道:“道邻和前朝清流纠葛太深,叫他吃些苦头,将来反复的时候有话可说,不然的话人家就会说他品性不佳,对将来的发展也是不利。”
众人一时无语叹服,史家果然还是由这老油条坐镇较佳,真是老辣果决,连亲生儿子也是算计着,史可法吃再多的苦,可也是亲老子的决断,将来怪不得别人。
……
“这几位都是湖广过来的大粮商。”程嘉燧是徽商代表,钱谦益等人则是江南士绅和大商人的代表,双方一起坐下来就是商量粮价。
“牧斋公,”一个湖广商人欠身道:“恕在下们无礼,在商言商,要污了这方读书圣地了。”
“这话从何说起。”钱谦益道:“读书人也要吃饭,士绅之家也得行商,现在不比以前,不要再拿旧日章程来说话了。”
钱谦益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无比的爽快,差点就想叫喊吆喝两声。
现在江南的风气已经彻底变了,人人不以经商为耻,反而以为荣。
张瀚的商学一再加印,人手一册,大伙都知道要变天,将来就算开科举没准也不再考四书五经。
这无所谓,肯定有些食古不化的人会大感不满,但对江南人来说真无所谓,他们有家底,有钱,有人,只要新朝开考,他们还是能成为科举世家。
就算是以和记的体系来玩也不怕,大量的子弟进入和记效力,几十年后官场还是江南闽浙江西人的天下,这方面,这几个省的人都有信心。
就拿浙人来说,在大明他们玩出了浙党,实力强劲不在东林之下。
在大清,殖民者的体系里肯定满大人最大,汉军八旗其次,汉人科名再好也当不了大官,掌握不了实权。
这无所谓,浙江人开始玩命输出师爷,你不是满大人么,你懂怎么治理地方,你想不想要政绩?
好吧,浙江师爷能帮你搞定一切,上到六部下到地方,师爷们勾起手来,东翁迅速被架空,后来有人说,清朝三百年政治,浙江的师爷们得占三成的篇幅来书写。
风气一变,钱谦益爽感最深,他经商是被人诟病的,海内文宗,儒林领袖,居然也出资参加海贸,简直有辱读书人的清名。
要是太祖年间,钱谦益一定会被剥夺功名,不准穿丝绸,不准盖华居大屋,不准坐轿,也不准穿皮靴。
太祖的律令森严,钱谦益在太祖年间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去经商。
到现在这年头,经商是人人都做的事,但还是会被人嘀咕,现在好了,谁敢说半句不合时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