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史东主了。”王发祥自家是没有宗族的,有宗族的人一般不会成为喇唬无赖,都是破落宗族或是城中无宗族的人,所以听到史从斌在宗族里遇到的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也难免在脸上露出同情之色了。
“对在下来说反是好事。”史从斌淡淡的道:“家族家族,有家才有族,再大的家族也是由小家创立起来的,和国家一样,家族也可由无至有,由兴转衰,史家传承二百年,一直聚族而居,但也有不少离族而去的人。在下以为,自己离了宗族,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甚至感觉要比现在要强。”
王发祥颇为好奇的道:“史东主何以有这般自信?”
史从斌微笑道:“这是因为在下与和记勾连,自信和记会视在下为自己人,在下也坚信和记的张大人能得天下,在下并不想成为从龙之臣,只想接着做买卖,在下也坚信,只要和记得了天下,如在下这般有人脉会经营的商人,迟早会身家巨万的。”
“大善。”王发祥最近见了不少商人,就是在考察商人们的心性,于其中选择信的过的又有担当的来合作,眼前这姓史的,很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也知道史兄与家族的矛盾,还知道史兄与侄儿都闹翻了。”王发祥的语气亲热了许多,挪近了一些对史从斌道:“此次见面,我要知会史兄,各处商人购得的货物,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任由我们慢慢发货,并且我们会降价来弥补大家的损失。另一种就是退给全额的货款,但不能多退。帐局存银,我们会按数额退给大家,保险业务如果已经收了银子却不能押货上路的,全额退保险金,外加三成的损失补偿。”
史从斌听的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的道:“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这等奇事!”
在史从斌等人的想法中,和记这一次估计也损失很大,若是能将帐局的银子退回一半来,也就谢天谢地。
和记已经形同造反,和大明将会有不死不休的局面,帐局存银原本就是大明这边的商人所存,两边已经打起来了,和记为甚还要退大明商人的银子?
这些银子,不是叫朝廷得了去,也是叫和记给留下来,横竖是没有商人们多少事了。
史从斌自我感觉与和记的交情非比寻常,但也最多期盼着能拿回一半,这还是得看运道怎样,史家的人则认为银子多半一文也拿不回来,他们没有把史从斌直接革出宗族,主要还是上层得出一致的结论,和记有可能得天下,那么自然要留着史从斌,最少得留几分情面在,若和记真的得了天下,这层关系却是用的上。
这其中许多计较和心酸,史从斌也不想多说,只是觉得自家已经不耐烦留在族中,同样也不喜和大明那边的官府打交道,如果回首一下,几年的时光冲涮之下已经使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和内心深处的想法,思维方式和为人处事都有了颠覆性的改变,史从斌自己不知道是何原因,但其实他的气质格局还有行事的风格已经与史家这种书香世家格格不入了,破门而出,看似是自己的选择,其实又岂不知是大势所然?
“我们的货物将会以出海为主,物流断绝,北方的商贸会暂停……”王发祥开始说起进一步的安排,这些事都是两年前就准备好了的,预案被推敲过无数次,朝廷如何能够想象的到?
就以眼前的场面来说,刘吉和李国宾还有诸多分号的大掌柜们,恐怕在这一段时间上演过无数次相同类似的场景了。
“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债券之事,去除掉送还族中的银两,在下最少能拿回十万两做为投资……”
“无所谓多少,和记做买卖以诚信为主。”王发祥淡淡的笑道:“也是叫大家在这一段时间有点生发,多少赚一点。帐局的事完了,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与史兄一起来做。”
史从斌心中一动,说道:“是不是粮食的事?”
王发祥赞道:“果然是商行里积年的老手,这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
眼前的这结果真是预想不到,史从斌心中十分感念,再三作揖,一直到王发祥将他送出院落门而止。
到院门口,史从斌犹豫一下,还是道:“请王掌柜恕在下交浅言深,还是要多加小心,据在下所知,厂卫最少还有数千人在京师四处搜索和记中人,画影图形四处搜查,其中第一人就是王掌柜,所以还要请王掌柜多加小心才是。”
王发祥呵呵一笑,说道:“厂卫的人无用的,一群群的乱叫,离十里地就叫人知道他们来了,能有什么用处?我们做事有规矩的,不瞒史兄说,这院子专门为和你见面才启用,用过这一次就废弃了,说句顽笑话,史兄叫厂卫捉了去,被迫带人来拿在下也是找不到人的。”
“原来如此。”史从斌并未感觉被冒犯,反而放下心来,当下连连拱手,两人就此告别。
王发祥看着这开封商人渐渐远去,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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