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还是冻结着,中午的时候气温升高再化开来,麦杆根处还有一些冰屑存在,一般每个庄丁都要种三十亩地,人手缺乏之后耕牛也并没有增多,到处都有抛荒的土地,女真人也要种地,包括披甲兵在内,只有白甲和葛布什贤不需要种地,不过白甲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分配的耕地,白甲一般家境殷实,也有包衣帮着种地,他们也需要上交田赋给公中,只是白甲和拔什库一级的生存压力比普通的披甲和余丁们要小的多了。
到处都是荒芜或是贫瘠的农田,到处都在减产,每个官庄是这样,每个牛录也是这样,每个甲喇到每个旗,整个辽东和辽中的所有的屯垦区,几乎到处都是一样的情形。
天启五年到六年,整整一年多时间辽东和大明九边都是一样经历了超大规模的粮荒,大明那边到处都是饥民和流民,连边军都动辄几个月不发饷,叫妻子出去当半掩门卖身赚钱的大有人在,在这个时候,由于朝廷多少还有些赈济,饷银拖一阵好歹也是能发下来,边军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稳定,百姓也是可以当流民乞讨,大户和官府为了稳定地方也开仓赈济,在这两年,大明挺过了饥荒,而在辽东,天启五年到六年努儿哈赤先是用屠杀,后来又采取了别的办法来度过最严重的饥荒。
塔拜此时还不知道大汗的打算,更不可能了解历史的走向,在这个牛录额真的眼中,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片荒芜,十几个官庄二三百丁负责眼前二十多里地的防御,还有一六十多丁的汉人包衣,所有人的吃食都仰赖眼前的这些土地,然而除了减产就是绝收,他的心中也是充满绝望。
每个牛录每年都有交粮的任务,另外还有上交各种特产的规定,所有一切都在成立官庄那天起就规定好了,一旦完不成,他这个牛录额真轻则被鞭打斥责,重则被免职甚至斩首。
李明礼站在高坡之下,看着塔拜愁眉苦脸的离开。他披着绵甲,步弓上了弓弦背在身后,两个箭袋悬在自己腰部的左右两侧,腰间一柄顺刀,手中拿着一支精铁打的虎牙枪,头上戴着暖帽,大半个脑袋都剃光了,只有后脑勺上留着一撮小辫。
光是模样和具装来看,他已经和正经的女真披甲没有什么区别了。
汉人不抬旗的话是不够格穿绵甲的,李明礼故意做这般打扮当然也是故意与普通的汉人包衣区别开来,甚至和那些普通的抬旗旗丁区别开来。
“李明礼,你要上交的粮食凑齐没有?”塔布囊头戴尖顶毡帽,穿着蒙古式的蓝色袍子,背负骑弓,手持铁矛,身上的箭囊有三四个之多,他是标准的蒙古骑兵打扮,袍内明显有锁甲在,此时女真甲兵的铁甲缺额尚在两到三成左右,甚至还有相当多的甲兵没有马骑,蒙古人中一般都只有马和袄服,有锁甲在身还是一点身份地位的象征。
“要交三斗。”李明礼道:“差不多是凑齐了。”
“也是。”塔布囊道:“你有姓曹的那汉人兄弟帮你。”
年后曹振彦来过两次,带了些粮食过来,整个松树口都认得曹振彦,知道李明礼和曹振彦是拜把子兄弟,曹振彦在战场上被李明礼救过命,所以经常会过来接济,这叫很多人羡慕。
李明礼微微一笑,没有解释太多。
塔布囊有些心烦意乱的道:“我们在这大河边每日来回巡逻,两个月也没抓到几个奸细,想过河逃走的汉人倒是抓了好几百,也不知道何时能有仗打。”
李明礼笑道:“章京大人倒是和普通的蒙古人不同,求战之心很盛。”
一般的左右翼蒙古人都是在草原上没有了牧群的破产牧人,或是逃走的罪犯,要么就是流浪的马贼,还有背叛大明的鞑官,反正都是一群没有节操的混蛋,他们哪有什么忠诚和荣誉可言,在后金这里一则是迫于八旗的武力和后金军纪的残酷,二来也就是没地方可去,跑过来混口饭吃,他们和来投附的外藩蒙古一样,在女真八旗眼里和汉人包衣的地位是一样的,只是表面上比汉人高一等。
左右翼蒙古一样有自己的官庄,普通的兵丁也一样有田地和上交公中粮食的任务,努儿哈赤在给女真发放粮食的同时,汉人和蒙古人承担的劳役就越发繁重了。
哪怕是塔布囊这样的牛录章京,负担也一样不小,在女真主子的眼里,他这样身份的章京比抬旗的旗丁也高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