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隔一个月也会通一封信,张瀚对这个表弟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和常氏母子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亲情,对母亲的亲族当然也另眼相看,给舅父常进全写信问安,给常威这表弟写信建立些感情,这也是张瀚这个表哥的份内事。
不过书信归书信,张瀚也不好在信里太替自己吹嘘,所以在常家人的脑海里,和裕升大约扩大了一些,生意做的也不坏,常进全到新平堡之前,还满打算给自己这外甥一些提点,教他怎么真正把生意做事,复振家业。
“好了,前头就是他们的老店,粮食,布匹,杂货,我当年来过……”常进全已经满脸苦涩,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睛里头多了很多含义复杂的东西。确实,常进全所在的常家世代经商,到常进全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从小作坊小商号到如今的超过十万两的股本,虽不能和真正的大商家比肩,但常进全已经足可自豪。
毫无疑问,他是明末清初这个大时代的成功商人,而到几十年后的康熙年间,常家更是突飞猛进,到乾隆年间,常家已经可以借款百万给皇家,那是何等豪奢的商业手腕,可惜,现在的常进全只能仰首看着和裕升被高高挑起的招牌和幌子,在这里独自黯然神伤。
都是经商做买卖的人,常进全一看就知道和裕升的规模远超自己,恐怕随便一个分号的生意就远在常家的全部资产以上,他心里只是奇怪,在十几年前他曾经到这里会亲,那时的和裕升虽说生意也很不错,但比常家还差着不少,怎么妹夫过世之后,和裕升没有当家主事的人,居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这外甥张瀚接手和裕升才几年,难道这是自己妹子的功劳?
想到这,常进全微微摇头,自家妹子当年在家也学过些生意上的事,只是预备到夫家能说上话,免得什么也不懂叫人看轻了。晋商经商的风气日浓,不少耕读传家的士绅家族也开始世代经商,生意经好歹要懂一些,不然叫人小瞧了去。可以常氏的本事,能维持住和裕升不倒就算本事了,何曾有可能把生意做到如许地步?
此时车窗打开,车帘又一次掀起。
一个年在十五六的女孩子露出脸庞,先是一头乌发,接着是美丽之极的面庞,两眼看着眼前情形,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打量了一会和裕升这边的情形,又再看看叔父常进全的模样,女孩子抿嘴一笑,很懂事的没说什么话,只是向着同样一脸错愕的常威,调皮的眨了眨眼。
常威倒也不恼,只苦笑道:“大姐,俺们还说叫表哥的和裕升给俺们打下手,帮俺们在这里落脚。现在看来,俺们可真是井底之蛙啊。也不知道,瀚哥还会不会理咱们……人家现在这么风光有钱,要是这么远路白跑出来,可是真真冤枉。”
“说什么呢!”女孩子白了堂弟一眼,俏皮中带着一点教训的口吻道:“亲戚之间,难道还尽是利益不成?谁教你这一套歪理,回头很该重重打他一顿板子,好好教训一下才是。”
常威知道自己这堂姐脾气,要是自己顶嘴,没准能叫父亲责罚一通,常威的堂姐叫常宁,相貌已经是万中选一的美貌,性格则是俏皮的表面下是大气稳重,自己父亲和伯父都宠着她,当然对常宁的见识,常威心底里也是服气的。
这时常府跟着的一个伴当进了和裕升的主店,过不多时,一个五十左右穿着五福袍戴六合凉帽的掌柜迎了出来,远远的那掌柜就拱手,满脸是笑的道:“原来是常舅爷来了,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老周,好久不见了。”
常进全原本脸上的矜持之色早没影了,这会子看周逢吉远远迎过来,心里隐隐竟是有些感动和激动,他也暗骂自己,周逢吉不过是个掌柜,这产业再大也是自己亲妹子家里的,只是不管怎样,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犯怯,周逢吉的客气,倒是叫常进全心里有一丝隐隐的感动。
“舅老爷来的倒是不巧。”周逢吉先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形,接着才又道:“东主因着要在灵丘开铁场的事,已经在多日前就离开新平堡,中间叫人过来报过一次平安,估摸着,总得还有一些时日才能回堡里来。”
“不急。”常进全心里有些失望,脸上还是带笑道:“既然瀚儿不在,我去见妹子就好。”
“主母现在每日均在后宅,我叫人带舅老爷过去。”
“这倒不必,我认得路。”常进全笑道:“你这里忙,我自过去,一会由我的管家叫几个脚夫跟着搬抬东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