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补了一句,“燕王那边,我会记得替你说一声的。”
燕王妃连声道谢,等人走了,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心里还有两个声音在分辨。
一个觉得贵妃娘娘如此喜好奢华、霸道妄为,和那些妲己、褒姒之流无异;一个告诉自己,可是她性子温柔似水,待人周全,至少对自己是不错的。
心中几番挣扎,还是没有想好该用哪种心态去面对。
顾莲哪里想得到燕王妃这么多心思?安顿好了人,重新回到宴席之上,与皇太后等人笑道:“我的衣服燕王妃穿着有些长了,让人改呢,等会儿再去叫人接她过来,不会耽误看戏文和歌舞的。”
皇太后知道她一向做事周全,微笑颔首,“也好,小姑娘都是面皮儿薄。”
顾莲轻笑道:“王妃很是担心燕王那边呢。”
皇太后眉头一挑,旋即明白过来,点头让她回去入席,然后对徐启政道:“你们回去以后,别再为这点小事难为她了。”
徐启政站了起来,“孙儿知道了。”
“坐罢。”皇太后摆了摆手,又笑,“不过她这个小媳妇儿算是好做的了,上头没有婆婆,这会儿中间又没有妯娌,便是将来有了,也不用一个屋檐之下呆着。”不免说起一些婆媳、妯娌之间相处的道理,絮絮叨叨便是一大篇。
顾莲一面含笑听着,一面估量着时间,等到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才叫人去接了燕王妃过来等着看戏,等下座位散开她也就自在了。
一路下来风平浪静的,直到散席。
出了宫,燕王夫妇上了马车一起回府。
徐启政对妻子说道:“方才贵妃娘娘先回来的时候,在皇祖母面前求了情,叫我回家别再责怪你。”做出疑惑的样子,“你们不过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倒是合了缘分,真是稀罕。”
心里当然清楚,贵妃娘娘为何对王妃另眼相看,妻子的哥哥穆世骐,娶得正是贵妃娘娘顾氏的亲侄女儿,只是这一关节,不便对王妃说出来罢了。
但是这份人情不可埋没,好歹提醒她一句。
燕王妃一脸惊讶,“这……,妾身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徐启政淡淡道:“知道不知道有什么要紧?往后见了面,礼数周到一些就是了。”
“是。”燕王妃正担心自己当中丢了脸,会被丈夫责备,不料却是和颜悦色的,更没想到的是,贵妃娘娘还真的为自己说情,越发迷惑如堕云雾之中。虽想不明白,但人情往来的道理还是懂得,忙道:“妾身知道的,贵妃娘娘为人的确很好。”
徐启政笑了笑,将手放在妻子的膝盖上,不再言语。
燕王妃觉得这是丈夫温柔爱怜自己,不免又喜又羞,低了头,满心宛若小鹿乱撞一般“砰砰”直跳,直到回府,脸上的红云都没有褪下来。
而皇宫里头,顾莲和徐离、徐姝一起,亲自送了皇太后回宫。
如今徐姝没有驸马,今夜自然是呆在宫里陪母亲的,只朝他们挥手,“快回吧,燕王两口子都已经回去团聚,也不耽搁你们了。”看了看麒麟三兄弟,“你们三个今儿回去可老实一点,别再捣乱。”
麒麟为了绒花的事,一直恹恹的,哪里还有精神闹腾?皇太后见了,不免心疼,忍不住嗔怪顾莲,“你呀,下回快别折腾他们了。”
顾莲笑道:“谁让他做哥哥的不护着弟弟?吃点教训,往后就老实了。”
如此又说笑了几句,方才辞别。
反正眼下天色已经黑了,不会再让顾莲出宫去,徐离也不急,回去陪着几个儿子玩了一回,等他们都安置妥当,方才说起四夫人病重的事情。
“撑不过这个月了?”顾莲十分吃惊。
虽然母亲一直和自己怄气,但是上次瞧着身体还不错,况且她年纪不大,没记错的话去年才做了五十整寿,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徐离已经考虑了许久,开口道:“要不明儿你出宫,回去看一看你母亲罢。”
顾莲坐在菱花铜镜面前,自己动手卸了钗环,一些力所能及的私下小事,她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服侍,一面散了头发,一面缓缓说道:“罢了,还是不回了。”
或许在徐离这种古人的眼里,信守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便母亲之前对自己再刻薄,她一样是自己的母亲。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顾九小姐,母亲对自己亦没有半分抚养之恩,再加上她后来各种折腾,心里实在是生不出任何母女情分。
要是自己身份妥当,回去看她一眼,送上最后一程也不是不可以。
但此刻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回去呢?弄得惊天动地的,母亲会怎么想?顾家上下又会怎么想?回头会不会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觉得头皮发麻。
“真的不去?”徐离迟疑道。
虽然可以为了她勉强去安排一下,但并不是简单的事,可是又怕她留下遗憾,毕竟是自己抹灭了她的真实身份,弄到如此不能见人的境地。
皇帝这边担心她,顾莲却怕他觉得自己凉薄,连母亲都不认,因而净了面,起身过来搂了他,解释道:“她待我好不好都且不说,毕竟她生我一场,回去看看也应该,只是顾氏早就死了,护国长公主也死了,我如何回去?不为别的,一则皇上你为难,二则更担心惹出麻烦来,误了麒麟他们,那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徐离听她说得体贴,加上比起岳母,当然是自己儿子更加要紧,因而也就不再坚持了,只道:“你决定吧。”
“不必惹麻烦了。”顾莲重申了自己的态度,然后道:“不过到底我出自顾家,母亲怀胎十月,我是她的骨血变成的,总不能一点良心都没有。”叹了口气,“我姐姐已经嫁了人便不说了,独有一个兄弟,今年也十四了,不如替他择一门好亲事,让母亲宽慰一些,也让麒麟他们将来多个臂膀。”
徐离私心里,肯定不愿意让顾莲的身份曝光,惹麻烦的,见她再三推辞,只觉尽是一番体贴自己的意思。听她说起要给兄弟挑一门好亲事,这算什么难办的?因而十分热心点头,“这个主意好,赶在顾四夫人临走之前定下,也算了了她的心愿。”
两人床头一番闲话,便把顾长墨的终生大事给定了下来。
只是说起来简单,真的操作,却还是有一些麻烦的。
既然是给弟弟择亲事,又是为了给自己添助力的,好歹得对姑娘知晓一些吧?总不能乱点鸳鸯谱,就随便指一个完事儿。
可是顾莲并不方便见那些名门闺秀,这便是个麻烦。
好在她一向心思灵活,琢磨了一阵,让人去请了宫外的徐姝回来,说道:“顾四夫人病重,我想赶在她去世之前,给顾家老七一门好亲事,想着你在外面方便一些,所以叫你来商议一下。”
这两、三年,徐姝和顾莲虽然依旧亲密,但是因为之前的怀疑,以及她对彼此未来的关系警惕,渐渐生出一层无形隔膜。
比方此刻,徐姝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回头对方要是做了皇后,顾长墨就是实际上的国舅,那么国舅夫人是不能随便挑的。因而并没有爽快应承下来,而是道:“人我倒是认识一些,也知道几个公卿家的好姑娘,只是不清楚姐姐喜欢那种性子的?光是听我说怕是不够呢。”
顾莲听她不等自己说完,话里便有推诿之意,不由看了看她,这两年徐姝的一些微妙变化,自己不是没有察觉出来,只是一直琢磨不出原因。
听她的意思,倒是仿佛担心人挑的不好,自己就会埋怨她一样。
虽然自己并没有打算让她挑人,她是误解了,但是为何会有这种念头?且不说彼此多年的交情,就是她是唯一的长公主,哪里需要忌惮自己这个身份不明的贵妃呢?
忌惮?顾莲脑海里闪过一丝亮光,渐渐有些明悟。
长公主不用忌惮贵妃,但是皇后呢?太后呢?徐姝她……,是在担心将来,担心彼此的位置发生变化!而以她高傲的性子,普天之下,除了皇太后和皇帝,哪里还会甘心对别人低一头?原来……,如此。
徐姝见她不言语,以为是自己应得不快让她不高兴了。
正在微微不快,却见顾莲抬头一笑,“你想哪儿去了?不是让你挑人。”她道:“我想好了,你回去找个由头,在公主府办一场赛诗花会,就这几天,把我觉得还可以的各家小姐都邀出来。到时候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能瞧见她们,自己细细的相看一回,方便定下人选。”
办花会算不上是什么难事,徐姝应道:“这个简单。”
顾莲见她面色淡淡,完全不似平常那种遇到热闹的兴奋样子,便知道,自己方才短暂走神,又戳到她那高傲敏感的公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