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明体制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大明这架马车的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即:拉车的马,控制马的车夫,还有坐在车厢里面指挥的老爷。
构成马的阶层最为庞大,结构也相当复杂,民户、军户、匠户、商户等等都属于这个范畴,他们在田间劳作,将直不起腰当做了习惯;在边疆浴血奋战,却默默无闻;在匠坊中、火炉边挥汗如雨;在城市间奔走,忍受着小吏们的压榨……在车厢里指挥的老爷们就比较纯粹了,士人与天子共治天下,治理天下的人,自然只要坐在安全舒适的地方指挥方遒就好了,属于神一级的存在。偶尔从车厢中探出头来,那就是莫大的恩惠,足以为古今传诵,可以升级为:青天大老爷了。
而车夫,则是控制马的人,立国之初,其主要构成是衙门中的吏员。不过很快的,由于皇帝想要伸张皇权,太监们取代了吏员,成为皇帝的耳目和爪牙,越过了士人的指挥,直接深入了第一线,成为了皇权的代表。
马车前进的过程中,难免遇到坎坷。一般来说,出了事故,第一个倒霉的总会是马,而指挥的人却有充裕的时间逃生,至于驾车的,则是在两者之间,能否脱身,全得看个人的本事。
姑且不论车夫和老爷孰优孰劣,谁占的上风更多一些,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在大明的政体之中,这样的架构无处不在。
在边镇,指挥方略的是总督、巡抚,若是有大战,太监们也会来插上一脚,没有太监的时候,武将就是车夫,厮杀在最前线的,则是军户们。其他地方,也可以以此类推。
当年的宝船船队中,由于成祖的权威极大,因此三宝太监得以占据了主导的位置,但士人们也并未无动于衷。其实他们更愿意相信,起到主导作用的是王景弘、候显等副使,要是没有这些圣人门徒在,一个阉竖能懂得什么大国风度,天朝礼仪?并以此感化诸国?
虽然只是个童生,可宋隐之终究是个读书人,随着王师的靠近,他也觉得骨子里那些读书人的骄傲正在复苏。他回想起了大明种种,因此,那位总督大人的话让他震惊非常。
他听得分明,对方对读书人的态度,别说尊敬了,简直可以用轻蔑来形容。而且,结合对方的话,宋隐在船上还真就找不到几个士人,包括总督大人在内,这帮人无不皮肤黝黑粗糙,一副常年经受风吹曰晒样子,从他们身上,看不到半分儒家士大夫的雅致风流。
没有文官主导甚至压阵的朝廷水师?不会是假扮的吧?宋隐之心里闪过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随即,他把这个想法丢到了一边,这样规模的船队,除了朝廷,没有人能组织得起来,就算组织起来了,也会被朝廷收拾掉。
可现在这情况又如何解释呢?宋隐之百思不得其解。
仔细看看,总督大人和他身边的几个人倒是和旁人有些不同,他们的神情举止不像是水军海盗,反倒像是那些海商,没错,就是海商,这些人顾盼之间显露出的不是杀气,而是一股子精明劲儿,全然是商人的做派。
“宋壮士?”见得宋隐之发呆,那总督也很诧异,他没想到海盗窝里居然蹦出个读书人,而且还因为他压根没注意到的那些原因发起了呆。
想了想,他转头向身旁一位武将笑道:“说起来,我记得梁将军也是广东顺德人,莫非你们是故识,所以……”
“应该不会,王大人,你也知道,梁家是当地世家,这位……既然流落海外,那肯定是不会有什么亲缘的,倒是……”梁成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了一声苦笑。
梁家在当地作风强霸,夺人田亩,逼人全家致死倒是做过不少,面前这人若是跟梁家有瓜葛,想必也只能是有仇了,而且还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事和他关联不大,却也没必要多说,他往船舱方向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总督并不在乎使者失礼,反倒说了两句闲话,只当是对方紧张或者被吓到了,算是个开解,他说话时也是意态悠闲。可他随口的一句话,落在宋隐之耳中,却如同雷鸣电闪一般。
顺德梁家!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他无一刻稍有或忘。当年要不是这一家人,他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梁将军?水师将军?莫非……他很清楚,广东水师掌握在梁家手中,与他家私兵无异,眼前这人难道就是该任的水师总兵?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主事的像个商人,总兵在一旁陪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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