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奏报,说的正是范延光部下抗令杀人之事,换了三五年前,张迈当场就要发作,这时却在大怒之后,却忍了下来,坐下道:“是大事,但不是急事,咱们继续。 ”
众人都十分惊疑,但张迈既说不是急事,便不再问。
张迈对符彦卿道:“你回头推荐一个亲信可用之人,去办三件事。第一,带领一营兵马,出发前往那个小镇,敕令其改名为天津,兵马驻扎于天津港外,维持秩序与治安。第二,天津港内,一切照旧,我不禁所有海上的商旅往来,也允许治下所有州县与天津的贸易,以前他们偷偷摸摸的那些事情,现在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做,但我会派出税吏,按照我大唐已定税率抽取商税。”
符彦卿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在盘算着派遣谁去。
张迈又道:“第三,你派的人安抚好天津内外后,就随赵赞的使者南下去见赵赞,就说我要见他,让他过来。”
符彦卿一愣道:“元帅要见他?”
“是。”
符彦卿犹豫了一下,道:“彼此尚未亲信,这样便召唤他,赵赞……”
“那是他的事情。”
符彦卿若有所悟,又问:“那让他什么时候来?许他带多少人马?”
张迈道:“随便。”他看着手中那份被他揉烂了的奏报,勉强笑了笑,道:“我不会强迫他,也不会限制他。但他的选择,将决定他以后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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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彦卿脑中转的也算迅疾,很快就明白了张迈的用意,而且对张迈的决定越想越是佩服,他心中也拟定了人选。正要推荐,张迈已将那份奏报交给薛复,说道:“赵赞的事情,暂时按下。现在先议议这件事情。”
这时帐内刚好文臣武将、新归故人都有。张迈只让人再去请李膑和丁寒山来,便没再传其他人。
薛复打开奏报一看。猛吸一口气,重重哼了一声,跟着交给曹元忠,曹元忠看完后冷笑一声。交给范质魏仁溥,范质魏仁溥都是看的有些目瞪口呆,最后才交给符彦卿,符彦卿还没看完,一股寒意就直涌上来!
范延光,他这是要作死么!
新降之人,竟然围杀执法队。这是要造反么?
其实符彦卿也知道,范延光不至于如此。
现在武清北有大军压在头顶上,南有高行周扼守平幽仓,他在那样一个不南不北、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地方。只要不是个傻瓜,都不会选择在那里造反——那是死路一条!
可就算他本人不知道,他也要落得个治下无方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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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膑、丁寒山也来了看完后,张迈才道:“各位以为,这事应该如何处理?”
最后看完的丁寒山啪的一声,将奏报砸在案上,怒道:“怎么处理!当然是秉公处理!我漠北将士,在前线打生打死,但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劳,若犯了军律,犯到法曹手里,也都是一个死字!就连大都督也只能对着尸体含泪痛哭!他范延光算什么!一座邺都,他投降了我们省点功夫,他不投降,我们照样能拿下来,就这样一点功劳,就敢闻令不遵!还杀执法队,我们天策唐军自建军以来,可从来没这样的事情!”
但他说完之后,众人都没反应。丁寒山是军队中的“技术型官僚”,从西域一路来到中原再到漠北,他现在就是天策唐军中一张活的地图,但论到政治眼光,帐内诸人数他最低。
丁寒山:“怎么,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在场其他人,各自沉吟。
李膑打破冷场,问张迈道:“元帅,南方的形势如今怎么样了?我方对上南边的各势力,可操必胜把握不?”
他是天策唐军中地位最高、资格最老的参谋,但张迈想让他专注于北面大事的经营,所以南方之事没怎么问他意见了。只是这次的事情牵涉到的不只是一地一域,执法队被杀,若是处理不当,是会影响到军队根本的。
“中原已经没有我们的敌手了。”张迈道:“但现在,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敌人已不在外头,而在我们内部了。”
范质接口道:“元帅一语,正中我军要害,当此时也,外人看我军煊赫无比,不敢违迎,但其实则内部空虚,无法支持战争。漠北大胜为国家奠定百年强局,余威甚至可以福泽千年,却也产生了极大的内耗,至少需要三年的休养生息。当今之势,宜静不宜动。”
魏仁溥也道:“不错。此时伐交,胜于攻占,此时用缓,胜于用急。”
张迈又问曹元忠道:“你怎么说?”
曹元忠心中早就想好了应对,这时却还是再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二位学士所言有理。按照现在的天下大势,有很多事情,我们其实可以通过交涉来完成。”
丁寒山可没想到连续三个人对这件让他怒不可遏的事情,都表现得如此不温不火,大怒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害群之马就不管他了?”
曹元忠道:“不是不管,只是……只是方法上要讲究技巧,一来避免内部发生动荡,二来避免可能顺势归降的势力产生异心。”
丁寒山叫道:“可能顺势归降,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迈道:“寒山,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且坐下吧,让元忠好好说话。”丁寒山不敢在张迈面前造次,虽然怒火依旧,却应命坐下。
曹元忠道:“自我军上京大捷的消息传出之后,晋军便不断有人向我暗中投书,但大部分人都还只是示好而已。但邺都易帜范氏归降、元帅册封其为节度使之后,这种情况就变了!不但是我们近在咫尺的河北各州县立即响应,山东与中州都有将帅投书,而且不是**暗示,而是直接地表示愿意归降。折德扆兵逼开封府。为什么可以不战而下?因为在那之前开封府的守将已经向我投书愿降了。”
他轻轻一句话,便分了折德扆过半的功劳,张迈点了点头道:“是有此事。”
曹元忠看看符彦卿,张迈会意。说道:“彦卿既已归唐。以后便是自己人,有什么机密也不怕说。”
符彦卿闻言心中暗喜。曹元忠道:“如今还未纳入我朝版图的鲁中南就不说了,就连离我们老远的淮北、襄汉,也有过半将领向我们暗中投诚了。不止如此!就连河东安重荣,与我的暗中书信里头也有归附之意了。只是还差最后一步——如今河东除太原与雁门关外便没有能够阻挡我朝大军的兵力了,若是安重荣归附,那河东便可不战而下!更别说长安那边,郭威将军可是一直在争取刘知远的。刘知远治军严厉,麾下的实权将校竟罕有与我军私通者,但天下大势不可违抗,如果河东也降。那长安多半就不远了。”
范质魏仁溥闻言都是咦了一声,口气中透着欣喜。范质道:“若是河东一下,关中一统,洛阳便成孤城!那时候元帅挥兵南下。大有可能令石重贵捧玺出城。”
曹元忠笑道:“洛阳城中,暗中与我书信来往的士大夫多如过江之鲫,四门守将,有两位的家人也跑到了邺都——其心意如何可想而知。就是石重贵从河东带去的两万兵马,在出发之前便有数员将领暗中投书了。因此整个中原如今已成席卷之势。而这一切其实都与范延光投降的带头作用有莫大关系。”
张迈道:“你的意思是……”
曹元忠道:“范延光虽然目无法纪,处理是一定要处理的,只是处理可以硬处理,可以软处理,可以快处理,可以慢处理。臣以为,为天下大局计,应该缓处理,软处理,而不要着急,也不要太过强硬。”
张迈半阖着眼帘,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问薛复:“你是什么意见?”
薛复毫无矫饰、毫无文采,简单直接地道:“我同意丁将军的意思。既犯了军法,就该处置!至于伐交伐谋,非我军方之事。”
张迈哦了一声,又问符彦卿,符彦卿一时还摸不清天策大唐内部的政治格局,不敢唐突,慌忙说道:“末将觉得,各位说的都有道理。末将初归,一些情况尚不了解,不敢妄言。”
张迈骂道:“滑头!”
他心中有些郁郁,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办事吧,我再想想!”
诸将见张迈心烦,便都退下了,连李昉也被赶走,只有马小春在侧,劝张迈道:“元帅,不要太过劳心,影响了身体。”
张迈道:“你知道我烦恼什么?”
马小春道:“我估摸着,元帅是想办一件事情,但局势却让元帅觉得这件事情不当办,所以烦闷。”
张迈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个范延光着实该杀,但现在的局面,元忠说的也不错,是应该软,应该缓的……只是这样做的话,却叫我心中不爽!”他笑是笑了,笑声却很不爽,拍了拍大腿,道:“且不管这事了,叫符彦卿来,咱们先处置了海外的事情再说。”
符彦卿已在幽州北城拥有了一座大帐,就在薛复丁寒山等亲信心腹的外围,这种没有明文规定的安排,其实正昭显了诸将众臣在天策唐军中的真实地位,马小春一传命令,符彦卿片刻就到。
张迈正要与符彦卿议论赵赞的事情,将要开口,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符将军,为什么范延光投降,会带出这么大的效应?之前高行周投诚,也未见得如此。为什么是他,而不是高行周?”
符彦卿一时错愕,可没想到张迈会问这个问题。
帐内一时沉寂下来,张迈道:“算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怕是文素、元忠他们也弄不清楚的。咱们说说赵赞的事情吧。”
符彦卿本来是打算暂时保持沉默、等摸清形势后再说,这时忽然一个冲动,脱口道:“末将知道缘故。”
张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为什么?”
符彦卿道:“这个缘故……颇为微妙,容臣细说。”
张迈道:“不怕,我们时间充裕,你慢慢说。”
符彦卿道:“汉高祖刘邦。破楚之后,分封群臣二十余人,而诸将尚且不稳,乃至有心谋反。后来留侯张良建议先封雍齿。雍齿一封。而诸将遂安。元帅当知何故。”
张迈知道他说的是西汉初年的故事,这事他倒也知道。说道:“因为之前刘邦封的,都是他的亲信,所以诸将中那些和刘邦关系疏远的不免担心自己没份,甚至兔死狗烹。但雍齿是刘邦的仇人。刘邦最是厌恶他,这事诸将没有不知道的。雍齿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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