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
何保保进来的时候看到容玖坐在梨花木椅上,垂眸,眼神放空,知道督主大约又在想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遂恭顺的站到一旁,等待督主使唤。
“你之前养的那条狗,现在怎么样了?”容玖忽然开口发问。
“督主,那狗早就死了。”何保保闻言忽的一怔,苦笑道,“死了很久了,您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事儿?”
“死的时候有伤心过吗?”
“大限将至,寿终正寝,没什么好伤心的,就是之后心里空荡荡的,好久都习惯不过来。”何保保笑着回忆。
桌子上镇纸旁边那只乌龟慢慢探出头来,王八绿豆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容玖,之后一会儿又转头去看何保保,精明的小眼睛里爆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光,就要奔着何保保去,丝毫没有四肢短小的自知之明,只知道见色起意,连自己主子是谁都不晓得了。
容玖伸手在那只乌龟的头上弹了一下,乌龟这时候已经冲到了桌子边缘,因为龟-头受到了惊吓,四肢缩进龟壳里,呜呼哀哉,从桌子上摔到地上,四肢朝天,做假死状。
“蠢货。”容玖轻声骂出来,带着淡淡的嘲讽。
好似自嘲。
“您和主公出问题了么?”何保保觉得这两天督主的情绪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高,这会儿看督主心情比较平和,大着胆子问出来。
“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容玖摩挲着自己的食指和拇指,之后视线放在了何保保身上,“如果有一天我没了,我要求你对主公保留所有的忠诚,你做的到么?”
何保保愣了,立刻单膝跪地,“何保保早就对天发誓,一生忠诚于督主,只有督主一个主人。”
“那我不如现在杀了你。”容玖的眼神很冷,声音慢条斯理不带感情,“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就算我死了,你也是不能背叛他的。”
何保保不知道为什么督主会想到死,但听到了这句话忍住了心中的晦涩之意,低眉顺眼道:“是。”
“你有长寿相,一劫之后,此生福禄安康。”容玖道,“不必因为我一个死人而斩断。”
“督主,”何保保想也不想打断了容玖的掩饰,“您没有发现么,您只对在意的人上心,无论伤害还是保护,其他的人都不会影响到您。”
一生不必因为他一个死人而斩断,只不过是不想承担起别人命运的责任,容玖不在乎。
何保保这时候已经揣摩出来容玖这几天为什么会连笑容都没有了,容玖在意起来主公,所以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寿终正寝就会不留遗憾么?”容玖自言自语,“上心了才会伤心吧,用情越深,以后就会越难受,已经有了必死的心态,又为什么要拉他下水?”
何保保站成了一座雕塑,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容玖一边享受心中扭曲的快意,一边又觉得要忏悔,后者这种感情真是太过于奇怪,他竟然有一天会想要悔过。
他的人生早已如墨水般漆黑,千百遍洗涤都无法洗白。
“督主,您……?”何保保忧心忡忡,想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您这样绝情,他以后倘若不知道真相怨恨您,岂不是功夫都白费了?”
“看热闹的总想等着看到真相,真相中的人当局者迷,但世上哪有这么多真相,又哪里需要这么多真相。”容玖方才雾蒙蒙黑暗的眼睛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千秋万代名,寂寞身后事……关我什么事呢?”
何保保不再多话。
容玖脚尖一颠,将乌龟壳掀起一角,然后抖了一下,乌龟飞回他的手中。
他将乌龟壳翻来覆去的掂量,口中却吩咐何保保另一件事:“就这两日,你安排陛下和李姑娘来一场偶遇。”
他似乎想到什么,嘴角略弯,“最好让李姑娘穿的朴素一点,素衣木簪,看着辛苦一点,陛下不是极为怀念商皇后么?”
“诺。”何保保却有一点疑问,“只是督主,为何要这么急?”
“韩嫣不是快要临盆了么?”容玖眼睛一转,“之后定然有段时间权力会移交给别人,她自视甚高,统摄六宫二十年,怎么会甘心有个人就这样来分走她的权力?这时候不用上这一枚棋子就太为可惜了。对了,记得多给她送寒食,按我以前吩咐的做。”
“是。”何保保虽然还有疑惑,但听到督主最后一句话,便知道他已不欲多说,便不再多问。
何保保走之后,容玖还保持那副玩龟的样子,绿皮乌龟被他玩的头都不敢伸出来,如果不是壳子硬点,大概这时候已经全身在瑟瑟发抖。容玖想到他这里一只乌龟,童简鸾那里一只雪貂,两人半斤八两对上,但相爱已无可能。
他晃了晃手中的乌龟,“你会喜欢一只貂么?”
乌龟不说话,充分发挥了作为此等生物缩头*的厉害。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龟颇有成精的趋势,懂得看人眼色下饭,容玖默默掏出一把匕首,正是童简鸾收在羊良舍的干将,虽然刀身有裂纹,凌-虐乌龟还是做得来的。
他在乌龟壳上悠悠划了一道,乌龟终于露出了它的头,睁开了它的王八绿豆眼,瑟缩的看着容玖,满是讨好。
“喜欢貂么?”容玖再次发问。
乌龟只会左右,不会上下,遂只能摇头,不会点头。
“乖。”容玖温声道,“你活的比它长,跑的比它慢,遇上敌人了,它伸爪子你缩头,最后你还要眼睁睁看着它死,要怎么相爱,没有好结果的。”
乌龟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容玖摸了摸它的头。
没有好结果的。
*
鸿雁的血沾了童简鸾一手,他箕坐在门口,九月虽然太阳还刺眼的很,实际上却不会太热,有道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他只穿了件单衣,这时候就显出了瑟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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