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海盗联盟大肆洗劫,加之朝廷发出禁海命令,数十年来始终兴盛繁荣,堪为福建之冠的月港不禁显露出颓败之意。月港商人忧愁却不绝望,他们期盼着明年局势能够有所改变,然而他们不会想到,月港从此以后再无翻身机会,一度霸占整个海洋的漳州人亦随之沉沦,取而代之的是晋江安平和泉州人,只因为那个令所有漳州人切齿的名字。
月港萧瑟的街头,缓缓行来三个少年,当先者十七八岁年纪,身穿青布衫,头缠着一条白巾,较一般闽人高出半个头,体格健壮有力,其人长得并不如何英俊,但鼻梁挺宜,额头宽阔,尤其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格外有神。左右两人和他年龄差不多,一个紫红脸膛,五官平凡,气质沉着,一点也没有少年人的浮躁之气。一个嘴唇极薄,颧骨突起,将双目挤成一条缝,予人阴险狡诈之感。
三人乃是结拜兄弟,为首者名叫张耍,今年刚满十七,本是漳州府平和县人,幼年父亲早亡,被诏安县官陂族人张益台收为义子。张耍自幼聪明好动,顽皮异常,张益台为让他安分一些,聘请名师教他习武,谁曾想他武艺有成,更不安份,整日在外面勾搭一群狐朋狗友,惹是生非,张益台固然为官陂一带首富,威望不小,渐渐亦感到力不从心。
张耍寄居张益台家,随着年龄渐长,心里也是越来越不痛快,总觉得被束缚了手脚,不久前他在外面与一人冲突,失手将其打成重伤,便借着机会辞别张益台。离开家乡。
那气质沉稳的叫做郭义,和张耍同龄同乡,那显得奸诈的叫做蔡禄,比两人小一岁。张耍少年多金,武艺出众,四方好事少年皆乐意奉他为首。不过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会看出谁是真情谁是假意,张耍狼狈逃出家乡,惟有郭义、蔡禄二人对他不离不弃。
郭义沉声问道:“大哥,我三兄弟真要出海投奔黄六爷。”
张耍点了点头,前些日子他堂弟张云龙传回家书,声称他已在一处寺庙安顿,一切安好,让家人无须担心。然而在给张耍的信里张云龙却不再隐瞒。娓娓道出实情,目前他正在黄辰船上“做客”,抱怨黄辰虽待他极好,可他一心向佛,屡次提出离开都被对方拒绝。
张耍平日有意关注各方好汉,自然知道黄辰是谁,那可是可以和郑芝龙相提并论,南海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对张云龙的情况心有余而力不足。随着他失手伤人,远离家乡。不知该去往何处的时候,想到了张云龙,决定出海投奔堂弟,说不定能在黄辰手下混出些名堂。
张耍扭头问蔡禄道:“老七,事情都打听准了么。”
蔡禄眯着狭长的眼睛道:“此事何须特别打听,月港谁不知道西城“龙门客栈”是黄六爷开的。专招四方人才。这名字起的好生大气,龙门、龙门……鲤鱼跃门,过而为龙。”
这名字很符合他的胃口,张耍大笑说道:“好名字!我三兄弟便做一回跃门之鲤。”
郭义、蔡禄齐齐点头。
行至富丽堂皇、人来人往的龙门客栈前,张耍站在外门稍加打量。举步走了进去。
一个伙计跑上前,哈着腰道:“三位小爷,住店还是用饭?”
张耍没有理会伙计的殷勤,径直走到台前,身材肥胖的掌柜念念有词敲打着算盘,眼皮也没抬一下,口中说道:“吃饭自己去找桌子坐,住店每人缴纳店例银三钱八分。”
“既不吃饭,也不住店。”张耍两臂趴在台上说道。
掌柜听了忍不住抬起头,冷眼打量张耍三人,说道:“不吃饭不住店你们来这里作甚?诚心捣乱是不是?再撒泼,休怪我让人把你们赶出去。”
“亦非捣乱,我等是来入伙的。”张耍点明来意。
掌柜圆圆的一张脸露出一抹不屑之色:“入伙?入什么伙?我们客栈暂时不招伙计,快走、快走……”
张耍不由沉下脸道:“掌柜的是不是看不起我等还是怎的?别人能入伙,为何我们不能。”
掌柜闻言立时失笑,缓缓把账本一合,问道:“你有什么本事,说来给我听听。”
“本事,小爷本事大了。”张耍一脸自傲道:“小爷在家乡有个名头,叫做“奔雀”,十个八个大汉我反手可灭,这等本事如何?”
掌柜冷笑一声道:“姑且不提武艺真假高低,我且问你,你会打枪么。”
“打枪?打什么枪……”张耍脸现茫然。
“去去去,快走,别耽误我做事。”掌柜不耐烦地挥手道。
“……”张耍本想试试以自己的本事入伙,如今被人拒绝,面皮涨得通红。
蔡禄生怕大哥管不住脾气引起冲突,赶忙出言道:“掌柜的,敢问你可认识张云龙?”
“张云龙?张云龙是谁?不认识。”掌柜脸上更显不耐。“我警告你们,莫要再继续纠缠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赶紧走。”
蔡禄见掌柜神情不似作伪,提醒他道:“张云龙便是黄六爷身边的那位小和尚,不知你可否知晓。”
掌柜一愣,想起黄辰身边确实有一位黄衣麻鞋的小和尚,只是姓甚名谁却不知晓,他的地位接触不到那个层面。掌柜收起不耐,郑重地问道:“你们和那位小师傅是何关系?”
蔡禄指着张耍道:“我大哥是张云龙的堂兄。”
掌柜顿时站起身来,干笑着说道:“哎呀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咧!——小兄弟怎么不早些说,否则岂会生出这些事端。”
张耍阴沉着脸不语,蔡禄说道:“这里说话不甚方便。”
掌柜连连点头道:“对、对,你看我这把老糊涂,三位小兄弟莫在这里占着,快请随我入后堂一叙。”
沏茶、上点心、说贴心话。掌柜为弥补错误,好一番忙碌。
张耍心中之气渐消,说道:“这次我是带着兄弟来投奔堂弟,不知掌柜可否送我等去烈屿。”
掌柜说道:“三日后便有一艘船去往烈屿,到时小兄弟随行便是。”
“好。”张耍点点头。
掌柜又陪三人一会儿,以前堂有事为由告辞。
张耍拿起点心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什么东西。”
“大哥消消火。”蔡禄劝道:“大哥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郭义点头附和道:“老七说得对,大哥犯不上和他计较。”
张耍哼道:“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嘴脸。”
蔡禄说道:“大哥,外间终究不比家乡,你也要收收脾气了。”
张耍不以为然道:“我张耍生性便是如此,能改早改了。”
蔡禄与郭义相视一眼,不禁苦笑。
三日后,张耍兄弟三人乘坐一条八丈鸟船离开月港,驶往烈屿。张耍看到船上同行之人。反应过来自己八成是错怪了掌柜,这里面的人大多有一技之长,几乎没有单凭武艺进来的。为何黄辰不招四方好汉而招收无用的工匠,张耍抓破了脑袋也看不懂他的意图。
“大首领,我早已寄身缁流,无意红尘之事,你强留住我又有何用,只是白养着一个闲人。不如放了我。”这日张云龙抓住机会,再次请求黄辰放他离开。一年来他孜孜不倦的努力。可惜黄辰始终不肯答应。
黄辰笑着摇头道:“你这小和尚真是好没良心,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是一心想走。”
张云龙双手合十道:“我亦知大首领待我极厚,可我心在佛门,与大首领无缘。”
黄辰现在依旧缺人才,却不像去年那么紧迫。而且通过一年的观察,张云龙的确心志坚固,难以动摇,强留着他也没什么用,黄辰张了张口。正准备答应,彦次郎敲门而入。
“何事?”黄辰询问彦次郎。
彦次郎面色古怪道:“月港本月之船到了,里面有三个少年人,其中一人言称是张云龙堂兄。”
“找你的。”黄辰似笑非笑道。
“……!”张云龙听到“堂兄”二字顿时懵了,一干堂兄里,只有张耍知道自己的下落。
黄辰又道:“别愣着,你堂兄来投奔你了。你去接他,然后带来让我瞧瞧。”
张云龙脸色一苦,急匆匆奔往口澳。
两兄弟碰面,张耍拍拍张云龙的肩膀道:“小龙,一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见堂兄一副轻松的样子,张云龙急得直跺脚:“阿兄,我这陷身泥潭,想脱身都脱不了,你怎么还往里面跳。”
张耍笑着说道:“你兄我在家乡伤了人,犯了事,别无去处,只能投奔你了。”
张云龙亦知堂兄是个好勇斗狠的脾性,叹道:“阿兄,你呀你……”
张耍大笑,接着为张云龙介绍道:“我二弟郭义你认识,他是我新近结交的七弟蔡禄,和你同龄。”
张云龙与郭义、蔡禄简单打过招呼,对张耍道:“适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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