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测铅可能会表明沙岸是狭窄的沙嘴,这样战舰就可以从侧面拉下水来。
然而测铅并没有表明这样的情况,当测铅旋转着准备第二次扎入左舷外时,他在龙骨前端的下方看见了杂草和芦苇。很显然,“飞鱼”号所在的泥岸很大,泥岸大部分都在舰身以外。
董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跑到船尾去看情况,只见莫维特舰长已把两只小艇放下了水,并扯着嗓子吼道:“伙计们,从军官室的舷窗把锚链拉过来!”
船尾在水中陷得很低,舵柱也很可能松脱了,但现在却无暇顾及。见几船员拖着锚链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董南连忙指着舷窗喊道:“就投到船尾下面去。”他的话音刚落,又一个测铅溅落到了水里。
“两英寻深,阁下,”舵手震惊地说,“两英寻还勉强不到呢。”
情况确实非常糟糕,但还不是毫无希望,伯爵跟奥普多尔总督对视了一眼,冲下面的莫维特舰长说:“舰长先生,把大锚拴到小艇上,小锚和大索拴到独桅快船上。”
他的目光越过船尾栏杆,想知道水流方向是否可以提示他泥岸的边界。董南注意到航海官和码头引水员已经在两百码以外,便朝小艇上的人们高喊道:“差不多了,用力地拉起来!”
与此同时,奥普多尔总督也对左舷上的水手命下达了另一道命令,“从船舷边上放淡水。”随后飞快地跑到军舰下层,那儿掌帆长和两班值班岗里强壮的卷索手,正把一根十五英寸的新锚链传到船尾去,他们一边还有节奏地大喊着“拉一,拉二,拉走,拉走,走”。
上上下下、来来往往,配合的很默契,一切都很正常,动作也很快。董南跑上甲板,大声叫来一只单座艇和一个浮标桶,甚至还有时间去感谢上帝给了他这样好的军官和训练有素的水兵。
当他跳进单座艇时,小锚已经放进了红色独桅快船,大锚也从锚架上吊了下来,悬在游艇上方,而淡水正从船舷边上涌出来,快速地减轻着船的重量。
像急切的狗一样,单座艇来来回回探索着水深,寻找最好的下锚地点,在第一个勉强可以下锚的地方,董南从舷侧扔下了浮标,呼喊起拉锚链游艇来。
锚链拖在了游艇后面,正顶着风,顶着比风力大得多的退潮,尽快地拉着。它拉得如此用力,水兵们的脸都涨得通红,连木桨在桨座上都危险地弯曲着。
每一个水手都知道,现在没有一刻可以浪费的,这场潮水会落下三十英尺,仅在前面的十分钟里,从浅滩和战舰四周就落下了五英尺宝贵的水。如果今天不把船弄到海潮里,那等到下一次海潮时,也不会有什么希望,因为下一次说不定涨得还没这么高。
况且潮水落下之后,龙骨还有断裂的危险。
“往外拉,往外拉。”在游艇上吼叫着。“往外拉,往外拉。”莫维特舰长在独桅快船上吼叫着。
等靠近了浮标桶,游艇用人力把危险巨大的铁锚从船舷边推下了水;独桅快船也驶到单座艇发出信号的地方,在勉强可以下锚的海底投下了小锚,这样就固定住了大锚本身。
董南这才松下了一口气,随即站起身来,朝“飞鱼”号喊道:“用力卷啊,用力卷啊。”立刻,战舰后甲板上的起锚机绞盘,在伯爵的指挥下开始转动起来。
那些小艇回来的时候,也正是最紧张的时刻。
起锚机绞盘仍旧转动着,可是转得非常慢,人们弯腰俯向绞盘棒,大口地喘着气。伯爵和水手们一起肩并肩地推着,但等小艇乘员们爬上船舷,纷纷扑向绞盘棒时,董南把他拉了出来,自己站在了他的位置上,说道,“你的腿有伤,还是让我来吧!”
然后便更大声地喊道:“使劲推啊!好嘞,干得漂亮,再来一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自己腿上有伤,伯爵感动不已,但现在却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绞盘棒上完全布满了水手,起锚机绞盘转了一整圈,铁棘爪咯——咯——咯地作响,拉力大到把锚链绷断的地步。
他向船尾望去,见锚链几乎笔直,甚至变细了,只有原来尺寸的一半,连忙提醒道:“小心!双手攥紧啊。”
起锚机绞盘几乎不动,格楞响了一下——然后是奋力的长长停顿——然后是另一声勉强的格楞。
“用力推啊,用力!”
棘爪的声音变快了,格楞——格楞——格楞——格楞,趴在船舷上的奥普多尔总督,欣喜若狂地叫道,“伙计们,我们下水了,干得漂亮!”
连一些没在绞盘棒上找到位置的人也开始欢呼起来,然而这只是锚被拔了出来。除了在烂泥里陷得更深些,“飞鱼”号并没有移动。更糟糕的是,现在潮水又退了两英尺。
“停下!”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一味的蛮干只会适得其反,董南从绞盘棒直起身来。
“舰长先生,”他环视了河的两岸,接着说道,“我看潮水退下之后,船会倾向右舷,所以我们得先拿掉一些东西;同时我们得在近些的岸边找块结实的地面,把大炮转移到那儿,这样等下次涨潮它才浮得起来。”
今天是没希望了,伯爵权衡了一番,点头同意道:“杰克说得对,只有减轻重量才能让它浮起来。舰长先生,接受现实吧,我可不想因此而失去一艘战舰。”
把所有的火炮转移到岸上去,这绝对算得上一个浩大的工程。同样不想失业的莫维特舰长,不得不苦笑着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参谋长先生、司令官阁下,还有总督大人,这里交给我了。”
伯爵拍了拍他胳膊,意味深长地说道:“莫维特,亲爱的朋友,反正又不急着回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大不了把上层建筑都拆光,总之别拿你的龙骨开玩笑。”
“我的龙骨,”莫维特舰长乐了,禁不住地笑道:“是的,那的确是我的龙骨。真要是断掉,我只能去商船上当大副了。”
白忙活了半天,搞得满头大汗。董南正准备上岸换衣服,一个胆大的水手突然问道:“参谋长阁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您知道的,城里什么都没有,关闸又不让我们进,呆在这里跟被放逐到荒岛上似乎没什么区别。”
对于这些在海上赌命的人来说,想家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之所以提出这么个问题,完全是澳门并没有他们所想要的各种服务。
作为澳门总督,奥普多尔难辞其咎,连忙接过话茬,满面笑容地说道:“伙计们,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毕竟在海上漂泊了那么久,谁都想过几天像样的生活。请大家放心,封锁只是暂时的,事实上议事会正跟广东当局进行交涉,我想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董南点了点头,一边示意众人坐下,一边呵呵笑道:“众所周知,我们在东方并非仅有澳门一个补给点。能不能尽快抵达最终目的地福摩萨,完全取决于你们工作的热忱。”
台湾不是澳门,那里完全由大西洋公约组织说了算。见伯爵做了个左拥右抱的滑稽子嗣,水手们顿时不约而同地爆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