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疾雪冷梅初绽（一）

心满意足，放下酒壶，背起背篓，捧着陶瓮转身进了梅林，继续收集积雪和初开的各色梅花。彼时天已大亮，不过一会儿工夫，手上的这个陶瓮就满了。回身往自己的小骡车走去，待到走近乍然看到枫桥上的朱棣时，唬了一跳，微微有些发酸的胳膊便一个不稳，手中的陶瓮生生地往地上砸去。

    朱棣身形微动，在陶瓮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堪堪被他接住。放回车上，奚梅愣愣看着这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男子，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朱棣开口说道：“惊到姑娘，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姑娘莫怪。”

    奚梅略略收回自己有些散乱的心神，问道：“阁下这是？”

    朱棣将近而立之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年少男子的肆意轻狂，更配着玄色锦袍，隐隐散发出沉稳高贵之气。缓缓对奚梅道：“在下前几日自京师而来，听说苏州小桥流水，枫桥边更是景色醉人，故而今日一赏，不想唐突了姑娘。”

    “哦”，奚梅应了一声，亏得她家自幼开酒铺，乍然遇到陌生人不至手足无措。可即便如此，未出阁的姑娘遇上陌生男子，又是在这人烟稀少的姑苏城外，奚梅脸上还是有些微微发烧。略略屈膝福了一福，“方才是我大惊小怪，谢谢阁下帮我接住了陶瓮，费了我好大的工夫，若砸了可就真可惜了。”

    朱棣微微一笑，那笑容似冬日里的暖阳，温温地暖着人五脏六腑都跟着舒泰起来。“我看到姑娘费心收集那梅花的积雪，若真因为我的缘故白白浪费了姑娘的心血，才当真是罪过。”

    奚梅看着他的笑容如此温和，脸越发烧得厉害，嘴上却不肯示弱：“原来阁下一直在这里看着却不出声，倒叫我平白唬了一跳。”说罢拿起另一个空陶瓮，换过另外一个空的背篓朝梅林走去。

    朱棣拿过最后一个空的陶瓮在奚梅身后亦步亦趋道：“是我不好，不如我由陪姑娘一起收集积雪，将功折罪。”

    奚梅听罢，回眸盈盈一笑，眉眼间俱是说不尽的温婉中合着娇俏的声音道：“自然是好。”

    太阳早已冲破云层映得梅林并着满地的落雪流光溢彩，奚梅对着身边的朱棣道：“我方才已采了白梅，今年用白梅酿制的初蕊酿想来也够了，接下来我要收集红梅了，你可不要弄错。”

    二人在一株半开的红梅树下站定，奚梅的手势甚为熟稔，轻轻一拂，一朵半开的红梅便被她轻巧地捏在了指尖，将花瓣上的积雪抖落陶瓮，顺手往身后的背篓一扔，那花儿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安静地落在小篓子里，转头朝男子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道：“便是这样，你可瞧清楚了。”说罢，退开几步。

    朱棣依样画葫芦找上了一朵半开的红梅，却在摘下梅花的那一刻扯动了花枝，一树的积雪猝不及防地兜头盖脸落了他一身。他略略有些尴尬，奚梅却再也绷不住乐不可支地笑弯了腰，却很快过来帮他将身上的积雪弹了个干净，口中关怀道：“江南的第一场雪经不得日头，一晒便很快地化了，千万不可将衣裳弄湿，回头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故意捉弄我。”

    奚梅直乐得眉眼笑开了花：“我第一次摘梅花时便如你此时一般，然后得了好几日的风寒，嗓子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朱棣见她笑生双靥，呵气如兰，心中微荡，捉住奚梅的手，心疼道：“手这样凉，却还穿得如此单薄。”

    奚梅不意他掌心中传来的脉脉暖意竟这样的突如其来，心下一慌，轻轻挣开，那暖意直蹿上了耳根，轻轻道：“无妨，我带了自己酿的梅花酒可以驱寒。再者，这活计也极是累人，劳作一会儿变没那么冷了。”

    说罢只静静朝另外一株红梅走去，于是，二人便一起静静地将手中的陶瓮装满，背篓中的红梅也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