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则十分懊恼。异域人重新把银珠往盘里一扔,开始吆喝:“北罗转盘,公平公正,掷珠下注,一中万铢,公平公正,北罗转盘——”
“文王。”宋正礼往地上丢下一把碎银和几贯铜钱。反正这点钱也万万不够治病,不如一搏,宋正礼心想。
银球停在了“文王”位上。宋正礼欢呼一声,收起了赢得的三十纹银,正欲往外走,又听见了银珠清脆的声音。宋正礼心痒起来,一咬牙,又扭过身来,把银子往地上一拍。
“赌十五纹银,未济。”
珠子停在了“未济”位上。
宋正礼笑着收入连本在内六十纹银,旋即等待着下一盘。珠子转了起来,而这时人们开始起哄,宋正礼脑子一热,堵上了全部的七十五纹银:“伏羲!”
珠子停下了,在“归妹”。
一片恍惚中,北罗人收走了他的七十五纹银,又退回五两,算是怜悯他。
而宋正礼已经热了头脑,他想了想,扯下自己腰上的玉珏就要赌,却被一人拉住了,被他活生生揪出了人群外。
“你是谁?”宋正礼搡开那人就要往人群里冲;这时,那人开口了:
“街坊邻居都说,昨天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发狂的找了一天的医师,像是为父求医,却苦于囊中无物;我还以为是一个孝子呢,结果却在这里,赌得快活?”
宋正礼像被浇了盆冷水,静了下来:“在下实在是不得已方出此下策,不过,阁下如何知道在下的遭遇?”
“我也是个云游医师,医者自有医者的办法。”那人捋着胡子道,宋正礼打量着此人,却是有着几分风骨,一派浩然正气。
“先生!能否出手助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病人再不就医,就没救了!”宋正礼此时哪还有王族的样子,全是一个市井小民的模样。
那人又摸一摸胡子:“看在你一片仁心上,我就告诉你,我还真有这个能耐。”说着就掏出一个小葫芦,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这个丹药,可医百病,天生残废之人服用他都可以健步如飞,何况常人乎?”
宋正礼眼里闪过光亮,随即又暗了下去,“这样的丹,我怎么可能买的起。”
“医者,仁也。这丹虽然宝贵,毕竟是死物,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我也不能白白给你。”云游医师眼睛上下搜寻着,盯住了宋正礼腰间的玉珏。
“这个玉珏,还勉强可以,你就拿这个换吧。”
宋正礼脸色一变:“原谅我,此珏乃家母所赠,不得离身。”
“岂有此理!难道这两块玉就比人命还宝贵吗?我可以救他的命,不论是谁!这只是对你的考验,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告辞!”话音落下,云游医师转身欲走,而宋正礼怔怔的想了一会,一咬牙,叫住了那人:“我......给你。”
“你可要想好了。”
“想好了!”宋正礼猛地把玉珏拍在那人手上。医师笑着缩手,宋正礼却不放,反而紧紧捏住。
“松手。”
宋正礼死死盯着医师的眼睛:“好好待它,给我留着,总有一天,我会赎回去。”
“......我知道了。”
宋正礼松开手,医师也郑重的收下玉,把药丸递了过来。
“这丹,是什么做的?”
那人诡异的笑了笑:“你知道谋族吗?这是用彼岸花炼的。”
老人安详的躺在床上,宋正礼静静地挨着床望着老人。废了好大功夫才让老人吃下那粒神丹,现在只有慢慢等待,宋正礼感觉到老人在一点点康复起来。老人嘴里依旧喃喃着,宋正礼凑前仔细听着,终于听清楚了,老人原来唱着一首歌谣,此前宋正礼从未听过:
吾王之心
九曲其滨
我欲从军
叩别双亲
东征西伐
恍如梦期
几十有岁兮
未闻乡音
不休!不息!
我竟老矣
归去!归去!
我往江西
宋正礼开口,声音却变得嘶哑:“李总管你是想从军吗?”
李闵行睁开眼,“不,我是想回家。”
老人突然喷出了一口血,大口喘息起来,顷刻间就已油尽灯枯。宋正礼大吼着抱着老人,手足无措,只能手忙脚乱地拿着布帛擦拭鲜血。他看着李闵行逐渐力竭,眼睛慢慢失去光华。宋正礼哭了:“老李,你别走,不然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老人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我不死,殿下你也不会是一个人的......”
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宋正礼怀抱着老人的遗体坐在床上,紧闭着双眼,默默的任眼泪奔涌,傍晚的夕阳格外明亮,照进了屋子,房间里一片明亮,细细的微尘在空中缓缓飘动。宋正礼哭着哭着忽然又笑了,自言自语着:“都骗我,都骗我......”他的眼泪仍在脸上不停地流淌。蜡烛嗤的一声,无色无味,悄无声息的熄灭在白日的光里。
天空中突然响起花炮声,宋正礼抬头望去,一朵朵白日的烟火在天空绽开,又瞬间消失在余晖中。这莫名的烟花不知是在庆祝哪个东篱贵族的婚礼还是仅仅只是他们的游戏之作,然而这一声声轰隆之音在此时的宋正礼心中却仿佛是死去李闵行的招魂音。他想:这声响会越过港湾,飘过大海,掠过幕湾,带着李闵行回到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