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身出言,定嫔却先一步悄然按住了她的手重重一压,示意其不可轻举妄动。千琋双拳紧握,终究还是没出声。
宜妃端起琉璃盏,不露声色地撇着茶沫子,威严毕现。
定嫔紧咬唇,缓缓起身,任由春深替她褪去外袍,更上那件湿漉漉的石青色五爪金龙八团吉服,冰冷透寒的吉服紧贴身子,甚是刺骨,令她瞬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众人皆心下焦急。
宜妃正眼未瞧,依旧悠哉地轻啜了口茶水,淡淡道:“起吧。”
定嫔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依规矩迈步、行礼,一丝不苟。
然一遍未毕,却听宜妃漫不经心道:“走得这么心急火燎,一点儿嫔妃气度也无,便是入宫前教习姑姑没好好教导,定嫔你这入宫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吧?”
定嫔敢怒不敢言,只得又着意放慢了步态重来,方毕,宜妃又凉凉道:“定嫔如此有气无力,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这莫不是要学东施效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御膳房皆办事不力,克扣了咸福宫的伙食呢!”
定嫔强吞下愤懑委屈,复又重来。宜妃依旧冷嘲热讽道:“看来本宫平日里实在是太疏于管教了,连你这一宫主位都还没学好规矩,底下的妃嫔就更不用说了!今日你就起个头,好好温习下宫规,日后也好教导众姐妹。继续!直到本宫满意为止!”
定嫔当真是恨不得咬碎满口银牙!眼眶早已泛热猩红,视线一片模糊。她好歹也是一宫主位,今日竟当着一屋奴才的面受这般欺辱,心里愤恨难平。
宜妃怡然自得地品着茶,秀眉微蹙道:“这屋里熏的什么香?这么浓烈呛人,本宫身上都闷得腻出汗来了,去,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儿!”
春深忙依言将各个窗户大开,顿时阵阵寒风呼啸灌入,在屋里肆意狂窜,吹在湿冷的吉服上,宛如森寒的冰渣扑面而来,直直打在四肢百骸,顿时周身如置冰窖,刺骨的寒意肆意侵蚀着定嫔的血液,委屈与心酸交杂,被她咬牙生生逼退,眼中泛着几道恨意,亦被湿热的水雾所拢,晦涩朦胧,看不真切。
一屋子奴才皆不忍直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千琋垂首跪于地,心中义愤填膺偏又无可奈何,徒然生起一股悲凉,恃强凌弱——她再一次直面宫廷的残忍与冷酷!这种命运被他人操控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令她心生无尽厌恶!
所谓白驹过隙,光阴似箭,果然只是自欺欺人。此刻一屋子的人只觉度秒如年,长无止境!煎熬了许久,久得仿佛要叫人窒息……
待千琋回过神来,宜妃已走了,眼前的定嫔无力地几欲跌倒,身子发冷地直打颤。千琋忙起身一把搀住,明素快速捧来厚实暖和的斗篷替换下那件湿重的吉服,紧紧裹住定嫔,杏云等人则忙不迭地紧闭上一应窗扉,其余人等或忙着往炭盆里添银碳,或准备热水为定嫔沐浴暖身,或去厨房熬制姜汤……一时屋里乱作一团。
定嫔心绪难平,咬牙切齿,极度不宁,受辱不说,眼下吉服破损如斯,明日册封礼上如何穿戴?
千琋见定嫔百般焦虑,只得从旁竭力安抚,然无济于事。千琋暗叹一息,柔声劝道:“姑姑莫急,千儿今夜定将吉服修补好,千儿自幼精熟女红,技艺精湛,姑姑并非不知。若是姑姑还不放心,不如遣人去向德妃娘娘借她当年封妃的吉服以作备选,册封礼上不细看想来也未必会发觉有异,您看可好?”
定嫔默然以对,无力地阖上双目,心头悲愤交加。
待服侍定嫔沐浴妥当,千琋着人端了些糕点吃食进来,定嫔一把推开食盒,全无兴致。
千琋苦劝道:“姑姑,您身子金贵,好歹吃点,若是伤了身子如何是好?”见定嫔仍是无动于衷,千琋无奈,只得做罢。
定嫔眼神犀利,冷冷盯着那件破损的吉服,良久方张口道:“拿针线来。”
明素忙劝阻道:“娘娘不可!明日只怕是要一番忙碌,您晚间水米未进,方才又受了寒,若是再熬夜,身子骨如何吃得消?”
定嫔切齿恨声道:“本宫如何睡得下?”她甚少这般声嘶力竭,倒唬得一众奴才皆不敢言。
定嫔执意取过吉服欲亲手缝补,千琋心头不忍,细语劝道:“姑姑,明日便是您封妃大典,多少双眼睛看着?此原该是您风光显赫之际,今夜断断不可熬夜,否则明日容颜憔悴,岂非失了光彩?女为悦己者容,明日皇上可看着您呢!再说,后宫多少双眼睛也盯着您呢,何必作践了自个儿,全了她人的心思?”定嫔闻言,这才稍稍有些动容,千琋忙趁热打铁道:“姑姑且安心歇息,千儿保证天亮前定会将吉服补好,千儿的手艺,您还信不过么?”
好说歹说,总算是暂时劝下了,明素等人见此忙入了内室收拾被褥。
待定嫔进屋歇下,千琋强撑的笑意方无力垮下,她望了眼划痕累累的吉服,心头作难,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