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关上门,他方开口道:“迟了一步,据悉景熙以送夫人嫁妆为由,恐已将银子运入宫中了。”
九阿哥与十四阿哥默然,众人皆知安亲王早年战功卓著,深获隆恩,新夫人郭络罗氏双亲早逝,自小被接入安亲王府视为掌上明珠,又因八阿哥眼下正获圣恩,此次大婚排场自然少不得,皇上额外开恩特许不少恩典。
默了许久,九阿哥目光微凉道:“莫非新嫂那些嫁妆里真有猫腻?八哥这会儿还有闲心静坐,索性由我去开箱验视一番。”
十四阿哥劝道:“九哥稍安勿躁,眼下倒是不急了,若真混在其中,哪还等咱们去开箱验视,早该送到太子处了。”
九阿哥斜斜睨他一眼道:“若依我,直接去毓庆宫搜便是了。”
八阿哥微蹙眉道:“不可!你怎确知银子就定在毓庆宫?这般兴师动众地去了,若是搜不出来,不说太子那边打草惊蛇,一旦惊动了皇阿玛,如何开脱?即便搜出来了,若无十足凭证,也未必奈何得了他!”
九阿哥一脸不以为然道:“总比这般进退维谷,睁眼干坐着强!”
八阿哥略一沉吟:“今日太子与索额图是何时离开的?”
十四阿哥道:“你护送大阿哥离开后,我与九哥杯酒相延,索额图自然被灌下不少,太子虽多有托词,倒也拖上许久,离席时已不早。”
八阿哥点头,又问:“那托合齐呢?”
十四阿哥道:“托合齐与其夫人离宫亦晚,今日他不当值,咱们又在守卫中安插了人手,纵是出了状况,他怕也是鞭长莫及吧。”
八阿哥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目光游离,并未接话。十四阿哥心一凛道:“怎么?有何不妥?”
八阿哥淡淡开口道:“他虽身困宫中,可防不住他人在宫外部署。”
九阿哥抬眸问:“有事?”
八阿哥看着他们幽幽道:“方才我刚出宫,便碰上一名女子,她称托合齐为阿玛,我心下疑惑,便周旋片刻,方致行程有所耽搁迟归。”
十四阿哥望向八阿哥道:“八哥是疑心……”
九阿哥眼神一凛,轻嗤道:“疑心?何来这般巧合!这摆明了就是托合齐那老鬼使的诈,谁不知道托合齐和太子走得近!”
十四阿哥略一思索道:“不对,若真是太子那边派人阻滞,怎会这般轻易报上托合齐名讳?莫不是有人欲混淆视听?”
八阿哥颔首:“我也有此疑惑。”见九阿哥神色凝重若有所思,他淡淡一笑道:“你们先回去吧,事已至此倒也急不得,太子若真得了手,我们也唯有静观其变。何况东西未必已入宫,我让司毅等人继续把守城门,若有动静,明早便知晓了。”
二人闻言,皆起身告辞,八阿哥送至门外。夜凉如水,冰丝般清凉的月色撒在胤禩周身,长睫轻颤,皓星双眸熠熠生辉,望向不远处烛火亮堂的屋子,玉扳指在修长的指间摩挲几度,遂沉稳抬起脚步。
室内,龙凤花烛映得满目红色一片喜庆,烛芯哔啵作响,慕瑛眉头紧皱,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房门,眼波之中尽是愤懑与不甘。
突然,门猝不及防被人推开,慕瑛未待反应,脸上不及褪尽的怒意尽收来人眼底。她抬首,只见八阿哥一身簇新喜服,将修硕身形衬得更显挺拔。慕瑛微偏头,轻缓口气,整理了一番情绪,再抬首,她的脸上虽不见柔光,倒也平静了许多,泰然迎上八阿哥的目光,心底却砰砰乱跳,这,是她的夫君,她郭络罗·慕瑛将此生白首的夫君!
八阿哥没有错漏她脸上翻跳变化的表情,凤冠上耷拉着一抹红盖头已然撩开,桌上一杆金秤孤零零躺着,也好,倒是替他省去了不少琐事。八阿哥微垂眸,径直往夫人身边掠过,漫不经心道:“夜已深,今日合该乏了,早点歇息。”说罢自行脱去喜袍闭目而睡,再不多言。
慕瑛微愕的表情凝在脸上,满目不可置信,良久方缓过神来。她平复了下起伏的胸口,咬唇,放软了声音道:“贝勒爷,还未用过子孙饽饽,快搁凉了。”
他依旧阖目,淡淡开口:“既已凉了便搁着吧。你若喜欢吃,以后日日叫宫人做着便是,不拘于一时。”
呵,一抹苦涩浮上唇际,姣美的花容几近沁出血色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良辰美景,原是如此!竟是如此……众人皆言她郭络罗·慕瑛自小清傲,跋扈不羁,却无人知自赐婚以来无数个夜里,她在一片漆黑中独自望月描摹他的轮廓,期待这一日因他而披上凤冠霞帔,遐想龙凤花烛下该是怎样一副娇柔带涩的模样睇向他,那般柔肠百结,含情脉脉。如今,皆抵不过他淡漠一句——乏了。望着他闭合的双目,沉静的容颜,匀称的呼吸,半真半假的睡意,当真如此不愿看她一眼?
室内静默异常,仿佛除了花烛的哔啵声,再无旁物。
砰——一声刺耳的脆响毫无征兆地砸碎满室寂静。胤禩带着惑色睁开了双目,竟是子孙饽饽混着碎片滚落一地,满目狼藉,抬眸见慕瑛娇美的侧颜清冷,水眸凝着纤细指尖,漾出一丝平静的光芒,亦是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手滑了。”
她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顾自和衣而睡,再未看他一眼。
窗外夜风长啸,室内龙凤花烛摇曳,投射在窗格上,映得她紧闭的双目隐隐作痛。心底泛酸委屈,却暗咬双唇不让自己叹息出声,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如此良夜,何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