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陆梵翊 十四

早点关了店门，在家里等我吃饭。

    “要是不着急的话，吃了晚饭再走吧。”我说。

    打家里开门，厨房里传来油锅嘶嘶啦啦的炒菜声，我喊她：“艾棋？”

    “颜悦，你回来啦，艾棋马上就回来。”厨房里传出外婆声音。

    这怎么可能呢，昨天通电话的时候，她都还在舅舅家里，也没告诉我要回来的消息。

    我进去一看，真的是外婆！——“外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呢？”

    “今天早上回来的，我昨天没告诉你？肯定是跟艾棋说了以后就忘了告诉你了。”她正炒着菜，回头瞧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身后，像是见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人，忽而笑了，“辰羲也来了，你们到外面坐着，马上就好了……”

    遭到意想不到的一击，我愣在原地，一阵错愕。外婆没有见过辰羲，也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此刻，陆梵翊跟我一起出现在这里，她理所当然就把陆梵翊当成了辰羲。

    看我还站在门边，外婆不明所以：“你们怎么都愣着？颜悦，去拿碗拿筷子。”

    “他不是……”我正要说话，艾棋的声音从后面突兀地传来，吓我一跳：“Suprise！骆颜悦你总算回来了！”

    外婆再次发话：“好了，你们快到外面坐着，准备吃饭。”

    我走到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本来想等外婆回来，当面跟她解释辰羲的事，免得她在那边白担心，没想到会阴错阳差，造成今天的误解。

    我叹了一口气，陆梵翊却平静得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摆好碗筷，端菜上桌，四个人坐下时，艾棋欢天喜地夹菜：“外婆，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们可想你做的菜了。骆颜悦，对不对？”

    我心不在焉地点头，外婆皱眉说：“你们两个瘦成这样，平时都在吃什么？辰羲，颜悦最喜欢吃这个，你尝尝看怎么样……”

    我呆呆地捏了一把汗，却见陆梵翊面不改色地夹了盘子里的菜，尝了尝，笑说：“好吃。”

    坐在对面的艾棋嚼着一口饭，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这孩子，慢点吃……”

    我给艾棋倒了一杯水。咳过以后，她咕噜噜地喝了半杯，转着眼睛看了我们半天，才转头对外婆说：“我……我是太久没吃过外婆做的菜……就变成饿死鬼投胎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外婆满脸欣慰的笑，对着陆梵翊说，“你们结婚以后，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吃什么，就打电话告诉我一声，餐厅里的东西，颜悦从小就吃不惯……”

    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我已经欠他太多，一辈子都还不了，不应该再让他承担这样的尴尬。我以最平静的语气浇灭了外婆兴奋的火焰：“外婆，他不是辰羲。”

    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艾棋再一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外婆愣愣地看着陆梵翊：“你……”

    陆梵翊放下碗筷，郑重地说：“我姓陆，名字叫陆梵翊……”

    外婆似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叫什么名？”

    “陆梵翊。”他重复。

    艾棋忍住咳嗽，断断续续地说：“是啊，他是……他是……我们以前的上司……在兰凯上班……很照顾我们……”

    我屏息凝神地看着外婆，她看着陆梵翊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人老了就是这样，陆先生，真是对不起。你喜欢吃什么就尽量吃，不要客气……”

    我松了一口气，陆梵翊后面对外婆说了什么话，也没有认真去听，心里想着这就算过了一关了，其他的事，待会儿才能慢慢说清楚。但是，要让她以最小程度的反应接受辰羲已经跟别人结婚，这怎么可能呢？她早就已经把辰羲当成家里的一份子，叮嘱我任何事情，都会连着让我叮嘱他……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果然，俗话都是真理……

    “颜悦。”陆梵翊碰了碰我的手肘。

    “啊？什么？”我回到现实。

    外婆问：“你怎么了？吃饭怎么魂不守舍，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我摇摇头：“没有。”

    艾棋指着我的眼睛：“什么没有，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快点吃，待会儿早点睡觉。”

    ……

    陆梵翊离开的时候，我送他下楼：“对不起，我外婆没有见过辰羲……前段时间她一直住在我舅舅家里，身体不太好，我怕她担心，就没有告诉她。”

    “不用道歉，我不在意。”远处的路灯黑了两盏，显得这边特别明亮，他的左肩上有一抹白灰，一定是刚才下楼的时候蹭到的，楼梯拐角有个地方经常掉灰，容易蹭脏衣服，他却没有觉察。

    我轻轻拍掉他肩膀上的白灰：“那边的路灯坏了，你开车要小心。”

    他凝视我，久久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弹。

    岁月忽然在这夜的灯光下变得短暂又冗长……爱会让人疲倦，也让人依恋，那种感觉，就像化身成海里的一桅帆船，起落浮沉茫茫不知所终。我最初害怕漂泊，所以拒绝了依恋。陆梵翊，你呢？将过去全部了结以后，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他若有所思，默然颔首：“回去早点休息。”

    我看着他的车开出百步远，忽然停在路灯坏了的地方，正想走上去问是怎么回事，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是他，他在车里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当面跟你说再见……”

    我望着停在黑暗里的那辆车，生出无限的眷恋，心里很暖也很痛：“嗯，那就在电话里说吧……什么时候再见？”

    沉默许久之后，我听得出来，他笑了：“明天。”

    “好，”我答道，“明天见。晚安。”

    你告诉我，这一辈子，我们怎么分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