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力所不及

来问询。

    劫后余生，很多士兵抱头痛哭，他们不畏惧战死沙场，就怕死的不明不白，尤其是齐王手下的士兵，更是伤心欲绝、哭声震天。丘明这时才注意到从头至尾没见过齐王，赵王因为断了之只手还在昏迷中，所以厉翔主事，齐王难道死在了这场异变中？而且齐王之子厉海也未出现？不会这么巧，两个能主事的人均遭不幸、一命呜呼了吧？

    丘明很快便在骚乱的人群中看到那百余名齐王亲卫，走到近前，正欲开口询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早已失去生机的老人——齐王。

    “这是怎么回事？”丘明再次问出了个问题，他一眼便能看出齐王并非死于血雾，而是自身的原因。昨日相见时，齐王生龙活虎、精神炯烁，显然不可能是自然死亡。脸色苍白，胸前有大片鲜血，又无内伤，说明死前情绪剧烈波动，但表情却异常祥和，这就让丘明有些摸不着头脑。而询问亲卫，他们现在沉浸在悲痛之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丘明只好退而求其次，询问齐王大营最近一个时辰所发生的事。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归根结底，是因为厉海突然不分敌我的大肆杀戮。

    丘明望着遮天血雾，隐约之间果然发现了一个十数丈高的巨大身影，那声身影对着此处，准确的说是对着身死的齐王。

    “吼——”

    丘明的视线似乎激怒那个身影，那身影仰天长啸，一只由气血凝结而成的巨大手臂破雾而出，裹挟着猩红的旋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丘明抓来。

    “要命的，速速后退！”

    面对巨臂，丘明宛若一只小鸡，他感受到那不可阻挡的气势，心下骇然，冲着发呆的士兵大喝一声，拔地而起，犹如一只离弦利箭向着巨擘冲去。

    方才就是这个巨人将士兵杀得偏甲不留，他们那敢逗留。丘明话未落地，士兵们相互搀扶着，迅速向远处的小树龄跑去。

    如果是以前，丘明跑的比谁都快，能提醒一句凡人避难已是仁慈。但今时不同往日，几日下来，看见过了凡人的脆弱，感受过凡人的勇气，倾听过凡人的哭泣，他明悟了——身为正道，心怀苍生，即使不敌，也要战上一番。

    腥臭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如千刀袭来，丘明周围的浩然之气宛若纸糊，接触的瞬间便被劈开。

    果然

    后天之气比不得先天之气吗？

    丘明浩然之气乃是修习逐鹿书院功法说得，并非自悟，做不到彻底克制邪秽，若是周文斌在此，只需要散发出精纯的浩然之气，齐王营地中的血雾便会自溃，岂能如此猖狂。

    浩然之气被破，丘明长发猎猎作响，他眉头一拧，体内灵气沸腾，从千万根毛孔中喷出，形成一张薄如蝉翼的气盾将他包裹其中。凛冽腥风再次袭来，劈在气盾上，气盾凹陷，须臾之间，又将其反弹回去。

    破除腥风，丘明不仅没有高兴，心中反而泛起一丝无力感。仅仅是带起的风压就有如此威力，那这只巨手将是何等伟力，丘明无法想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丘明绝对敌不过这一手！

    近了，真正的一击即将来临，丘明望着越来越近的血腥大手，目眦尽裂，眼角渗出滚烫的鲜血。其势之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便只是正视，都要耗去极大的勇气与心力。

    狂风嘶嚎，血光滔天，大日都被染红，尽管如此，那单薄的身影依然在前进，义无反顾，哪怕是下一刻便会被遮天的巨浪淹没。因为他若是挡不住这倾天一击，身后的数万凡人就将化作孤魂野鬼。作为士兵，丘明自然不会怜悯，但现在仅仅是被吓破胆的凡人，那他身为仙人，就有不容懈怠的责任去保护他们，哪怕是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空灵飘渺，似跨越亘古而来，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已然临身的血手突然定格，腥风血雨难掩那伟岸的身姿。丘明神情肃穆，衣冠整齐，笔直的站在狂风之中，注视着身前的虚空，仿佛是品读诗书的学子。

    “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无穷无尽的黑色文字从丘明的嘴中飘出，形成一条条锁链沿着血手缠绕攀爬，一刹那便蔓延至巨影肩膀，文字锁链猛然收紧，天空传来一道巨力，欲将血手拉回束缚。

    巨影挥动臂膀想要挣脱禁锢，奈何丘明倾力施为，岂是这般容易破解。文字锁链震颤，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拉断，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它依旧坚固如初。

    “吼——”

    血色巨人狂吼一声，肉眼可辨的音浪裹挟血雾化作一条血色大蛇向着状态诡异的丘明扑杀而下。同时挥动另一只手臂，血雾翻腾，空间颤栗，大手划过一道百丈长赤色圆弧，以万钧之力向着丘明拍去。

    丘明一步跨出，出现在两只巨手之间，更多的文字出现，形成锁链轻而易举震碎血色大蛇，并将另一只巨手牢牢束缚。远远看去，巨人仿佛是被带上了漆黑的手铐。

    已经跑进小树林的士兵们，回望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无不心神震颤，惊恐万状。当空烈日散发着凄惨的鲜红，给大地披上一层血色外衣。

    丘明扬起苍白的脸，双目圆瞪，直视巍峨的巨影，用尽全身里的力气，嘶吼：“以文载道！”口中喷出猩红的鲜血，凝结成千百枚拳头大的文字，向着那张美丽而狰狞的面庞疾射而去。

    “吼——”

    巨人张开血盆大口，猛吸一口气，形成巨大的漩涡，将所有血字统统吸入腹中。

    嘭嘭嘭嘭——

    巨人胸腹之中产生巨大的声响，接二连三，震耳欲聋。巨人全身颤抖，仿佛承受不住胸中灵气暴动，双臂的力量逐渐减小。

    感受到巨人身上的威视减弱，丘明不由得松了口，灵气所剩无几，加之使用秘法，心脉受损，若再战下去，凶多吉少。便在这时，双臂猛然传来难以抗拒的拉力，仿佛要将他撕成两半！

    “噗！”

    丘明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精气神迅速为萎顿下来。他慌忙抬眼望去，只见那血色巨人浑身燃起滔天血焰，文字锁链顷刻间便被燃成飞灰，脱离禁锢的双臂狂乱挥动，血焰四散如雨撒下，遇水燃水，遇土烧土……

    “魏王大营着火了，快救火，救火！”

    “韩王大营绕起来了，能动的都他妈起来救火！”

    “快跑，扑不灭，快跑！”

    火，处处是火，浓烟滚滚，爆裂阵阵，现在已经不是齐王大营的一家之事，所有营地都着了火，七万大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火场中乱窜，当他们发现水和土都无法扑灭大火时，丢盔弃甲，玩儿命的跑出大营。

    ……

    五王大营火光冲天，皇城之中亦是金戈交鸣，血红的火浪凶猛如虎，漆黑的烟尘遮天蔽日，寒冷的刀光择人而噬，成千上万的生命随风而逝。

    谁也未料到战争会进行到这一步，太多的意外，太多的偶然，构成这一场如同戏剧的结局。每一名凡人，每一名仙人，每一名禽兽，每一个期待，每一个野心，每一个欲望，每一句关怀，每一句诅咒，每一句叹息，都化作了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战争，玩弄人心，只为欣赏生命最后一刻绽放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