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花·01章 春雨

    淅淅沥沥，落雨飘零。细软的微风之中，一抹海蓝静谧守望。有一些寒冷，更多却是心伤。霖儿远远遥看西方，无数的人已然开始奋战。那是他们的梦，那亦是他们向往的美好过去。而只如今，从梦中惊醒，他们失去了旧梦，却也终究还是开始了崭新的逐梦之旅。

    “别站在这里看了吧。天愈发冷了，我们下去吧。”渊梦城西北的角楼上，霖儿面带忧戚地凝望着。而身旁，悼灵撑着雨伞，欲言又止。

    “让我再看一会儿吧。”她没有回头，眼底，也早已蒙上一层清泪，停悬。

    “有些事，总要去面对的。就算你不忍，可命运如此安排，我们没得选。”

    “可她是这里的大祭师啊。”一句情动，终是忍不禁清泪陨落，分外神伤。“渊梦城，才失去了一个大祭师。如今，就要我带走这另外一个好不容易才苏醒的守护神吗？”她凄然地看着远方，任由着雨水浸透衣衫，久久，却还是不愿走下这城楼：如果迈出这一步，那么月妍，她必然就要死在这里。可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复苏青鸟而剥夺她的性命，毁去这城池的安宁，如此，当真合理吗？“我不想，也不应该。”

    “可是霖儿。你终究要带她离开的。她背负着青鸟之灵，这一点，你我都已经见识到了。”悼灵沉稳诉说，更是叫人难以决定。

    “可她毕竟无辜啊。就算不说她，那么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呢？渺方已经死去，梦回，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不能守护众生。月妍，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可如果连她都死了，万一那所谓的‘天劫’再不能束缚南山的群魔，那么，这里所有的人，是否都要因为我们带她离开，而埋葬在这山林之中？”若她死了，贻害了这渊梦城里的芸芸众生，那么我们，真的还会得到上天的眷恋，还能够在一起长相厮守吗？

    “悼灵。你们修仙，不是常说一句‘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么？如果我们贻害了这许多人，如果无数的生命因为我们的自私而瞬间凋亡，那么我们，又何尝不是如那妖魔一般的血腥刽子手？”她动情地说着，却终究没有回眸的勇气，唯只顾自心叹幽幽。

    “或者，我们应该信任大祭师。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想必大祭师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只消去接受，一切都好。”

    “可是。”霖儿轻声一念，轻巧之间便扯住了他的长袖。“你说，如果我放弃，会不会，一切都能得到安宁。”

    “别傻了。”悼灵冷声，打断了她。“老天爷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所有人，都早已被它推入了漩流之中。我们若想要逃，根本就不可能。就拿这一路来说好了：我们本是简单的相逢，却终究在傲来国的土地上见证了那样的风波。我们得到了开始，就必须要继续往前走下去。我们，即便都不想要继续，可是上天却终究叫我们又见到了銮靖城里所发生的一切。你认为，我们能够逃开吗？霖儿，你我都应该明白，从我们相逢的那一刻起，你我的命运就已经被上天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想要放弃就能够彻底摆脱的。”

    “我当然明白。可是，若我这一路都要靠牺牲旁人的性命才能够找回青鸟，那么，我又和自己曾经厌恶的那个鲁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的青鸟又有何差别！青鸟犯错，是他太关切我，太冲动太鲁莽。可是如今，我们可以停下手，好好地想办法，却为何，仍要不停地杀戮？难道说，就因为我们曾经错，犯下罪孽，所以到如今，我们也就只能拉拽着彼此一同坠入黑暗吗？苍生何辜，苍生何辜……”

    昂首望天，却只见那遥远的云霾之间暗藏着一抹银辉——那里，是老天爷睁开的法眼么？而它，又能否看见自己的悲伤，并赐予祝福？

    “霖儿。”悼灵站在身后，手里的雨伞多少次想要抛开将她抱住，却终究理智维持着镇定，不敢有失分寸。“你也不需要害怕那么多。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像你想的那样已经注定。我们，应该相信大祭师。”可是，如此说，到底也没有多少把握，力度虚浮。

    “我不是在害怕。而是我们都没有能力去看见将来。所有的事，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一场赌局。我们会失败，我们会成功。可是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谁都说不准。而现在，我们就要因为一场没有胜算把握的赌局而就将身边那许多无辜的人都带入地狱——这是我们成功的必经之路，还是我们踏入黄泉带过去的一帮垫脚石？我真的，不愿意结束她的性命！”

    “或者，我们可以想办法，将两个灵魂完全分开。如果我们可以找到解决办法，如果我们可以用一缕崭新的灵魄去取代月妍魂灵之中寄存的青鸟之灵，那么或许，青鸟就可以被我们平安带走，而月妍，她也还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守护苍生！”

    悼灵说的是兴致勃勃。可身前的

    女子却依旧冷声，分外低落：“可是你确定，真的会有这样的办法存在吗？”她的声音悲凉，让人暗暗揶揄，却终究无可辩驳。“你确定，这世上会有人的本事可以高到这个地步吗？”她反转过身，灼热的眼底泛起的光晕更是令人窒息。“这里，最后的神明遗迹，或许就该是那高耸入云的剑神宫殿。可是，你我也都知道，身为剑神，明昭一样付出了生命。所以，你认为，这样的地域之间，还有人能够超越曾经的剑神，还有人可以结束那一切么？”掷地有声，言语压抑。可是下一瞬，悼灵眼中却是闪过一层惊喜，急切道——

    “怎么会没有呢！”他欢呼雀跃，差点就扔掉伞要将她给抱起来。“溯源神祇，这里还有溯源神祇呀！你知道她是谁。她曾经高高在上，她是这里力量最强大也最权威的神祇。我们，就算不能够保全月妍的性命，可是有溯源在，一切的危难，都不会演变成血腥悲剧的源头呀！”

    这样的灵光一闪，终于撬动了她脸上的阴霾。她浅浅地报之一笑，神色悲凉而泪花翻涌，喜极而泣。“溯源，溯源……”只不禁，她抬起手掩住唇，她颤巍巍的表情已然说明一切：到头来，还是得求助溯源，只有那样的神祇，才是这大地之上真正的守护神！

    “霖儿。既然我们都有了想法，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她，求助于她。我们，就不需要再担忧那许多，不需要再烦扰这许多。而你，也可以下去好好歇息一阵了。”三天。她给了月妍三天的时间，可到底也在这城楼上苦苦遥望了三个日夜。这样的女子，她傻也傻得那么可爱。

    “好吧。”霖儿郑重地转过身，执起了他的手。“我去。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去楼下看看。我们，应该叫月妍宽心，再谈青鸟之事。”

    霖儿浅浅一笑，终于放缓了所有的情绪，不再忧伤，不再忐忑，跃步而去。而紧紧跟在她身后，悼灵也只由衷地微笑起来，心旷神怡。

    “这傻姑娘！若是有一天，上天不允青鸟复苏，或者干脆说要复苏青鸟就必须结束她自己的性命，那么是否那个时候，她也会甘愿赴死，不连累他人？”

    ◇

    按照道理，月妍大祭师在劝说完所有困在林中的梦旅人之后，她应该就要回到东山上静养修行才是。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复苏过来，这城中的百姓终不肯就此放过那一直崇敬的“九天神明”。他们顶礼膜拜，非要将月妍及梦回请入这城池中心的仙女庙。他们派人守着，敬着，连续三天，所有的子民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敬香祈福，倒也算是一番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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