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108章 止戈

知道不该，就算明知道杀了他情有可原，可是，他毕竟也是她的师弟，是师傅曾经那般疼爱的人！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不幸亡故，要下黄泉，那么师傅，她若是问起，自己又该要如何解释？

    惶恐，惊悸，忐忑，不安。所有的情愫，压迫在人的心扉之中。可是，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要与他敌对，是否这一切的难题都不会出现？

    可是！他还活着，自己杀不了他。他虽是一具幽魂，却竟然降伏了无数的妖魔，驱使着强大的念力将整片森林都坠入迷惘的白雾之中。

    “可恶！”

    咬牙切齿。那时候，她多恨。她要杀了他，却终究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是师傅的设计吗？还是说，天下间，就只有师傅能够除掉他？

    那个年代，她就如此猜想。一直以来，她都想找到办法，救回师傅。可是，梦回……她终究又害怕见到梦回。

    是的，梦回。她的妹妹。

    如果她不会眷恋那个男人，如果她从来都不会为难于自己，是否，后来所有的遗恨，都不会造成？

    可是，她愈发想，却终究又愈发不可得。于是，她索性地想要放弃，干脆任由他们去算了。

    自己，下不了手，也渐渐地不愿意再去计较那许多——渊兮。就算他再怎么想离开，可终究都没有多大能耐。他早就已经死去。亡灵也没有什么能力。他一辈子，都要在那地宫的深处苟延残喘，无所作为。

    可是如今，她知道，她不愿意再忍。因为渊兮，他竟然衍生出了梦灵，还逃出了雾杳林！

    于是，她下定决心，杀了他。又偏偏，机缘巧合，她看到了梦回的身影——是啊，如果没有认错，那么现在，死去的就该是梦回和渊兮，而师傅，她就算苏醒，也终究不会夺走自己大祭师的身份。

    ——那是什么感觉？时而善良，时而邪魅。仿佛自己的心，在悄悄扭曲？

    ¤

    停步，惊愕。

    身前，已是坟冢。可是那凌乱的土丘之中，再没有看见她的身影——渺方，渺方！

    梦之环顾四周，可这旷大的山林，她唯一能在的地方，为何却没有她的身影？

    是谁，是谁，连她的遗体都要残害，连她最后的尊严都要剥夺！

    是你们吗？

    他阴沉起眉

    眼，显露出了些许妖异光华。他冷冷回眸，看向身前那遥远的清冷山林。

    梦回。悼灵——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么。

    他冷寂的心思让人失落。

    如果是你们，那么，就休怪我无情，要你们以血偿还！

    天，仿佛塌了，黑暗一切。地，仿佛深陷，化出万丈深渊。

    这般的梦灵，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就已经和渺方彻底分开。而分开之后，自己，就是为了今天，要替渺方复仇！

    青色的眸子，颤动了妖异的清辉。他阴沉一笑，眉宇间瞬间黑化。他清冷地扬起唇角，一抹毒瘴分明凛冽。

    可是，他并不明白，如今的自己，不过就是那封存体内王戒的一个俘虏罢了——魅魔一族的后主王戒。无论如何，都已然成魔。

    ◇

    龙，在沉寂。

    翻飞的白雪飘荡在虚空之中，清冷的寒意点点透彻心扉。

    而脚下，那一只雪白的肥猫也只冷冷地瞪着身前的鹔鹴。他阴沉的声音像铡刀一般横在她的项颈之间。“你就不能学着温和一点，不要每次都这样子剑拔弩张么。”

    “谁叫她先教训我的。我又没有说错什么。”鹔鹴分明不甘示弱，却到底只似一个没有胜利的小女孩在撒娇一般。

    可是，身旁的冥王却只低声，凝重：“青龙。不管天女会变成怎样，她所听凭的，都只是你前世的命令而已。不管她将来是牺牲，还是存活，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令，与她无干。如果你想要救她，就趁现在，好好照顾她吧。将来失去了，也能有一份回忆，足够了。”

    “你们都知道她会死！”可是，青龙却是咬牙，恨声。“一个一个都知道！可是你们，有谁会担心她的安危！你们的眼底，都只有那个叫做破劫的人。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棠梨也是人，她不是工具！”

    只是，无论他吼得多么大声，这般的句子，到底苍白而空洞。棠梨，那当事人都愿意牺牲。他，又有什么能力去阻止一切？

    “青龙。我以前就说过了，我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样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该来的，总会来。所谓我的性命，真的不重要的。”

    “不重要？！”青龙反转过身，苍蓝的身间，扬起了分明的杀意和怨憎。“你到底在想什么！自己的性命就那么不重要，随随便便就可以拿来牺牲——你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是以前，我会当你胜券在握。可是现在，前面就是死路，必死无疑。你明知道自己在受什么样的罪，为何还一定要沉溺其中？你背叛他，就能够活下来，你为何不愿意！”

    可是，棠梨却只颤巍巍地笑了一声，自嘲般道，“我说了自己甘愿。很早以前就甘愿。我的命是他给我的。我愿意还给他，这就是我的本意。青龙。我谢谢你的善良，也谢谢你的关心。可你要知道，你今生只是青龙，不是破劫。就算你不愿意，你也没有办法来改变那一切。更何况，就算破劫只当我是个工具，可那又怎样呢。这个世上，但凡被拿来利用的，不称为工具，又能称作什么。”

    一句冷语，惊颤心头。青龙苦声一笑，分外狼狈。“你，你……”他气得发抖，却终究不知该如何责备才好：人世之间，总有那许许多多的利用与被利用。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都在利用幽烬，利用幻暝宫？所谓人情，不过，就是为了在利用的时候少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然，纵使他们还没有决出胜负，可这个时候，身前的岩龙却是猛然一阵惊颤，它突然像发狂了一般颤悸起来，悲惨的嘶鸣震痛人的耳膜，无尽的灵魂都只被碾成齑粉，飘散虚空。

    它好像分外痛苦，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举动。如此，棠梨不免凛然，回眸瞪向灵猫。“你到底上去做了什么！”

    “与我无关！”灵猫言简意赅，又只一步飞腾上去，厉声。“岩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安定下来！”

    可是，即便是曾经的冥王，如今这个时候似乎也不怎么管用。那样的岩龙依旧惊惶地摇摆着身躯，无尽的泪华碧玉都只在它的身下被碾成碎末。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逆鳞，久久不肯安定，只将这原本祥和的地方搅得是天翻地覆，乌烟瘴气！

    “到底，是怎么了……”鹔鹴一记凄声，慌然之间竟是一步踉跄，摔倒在地。而眼前，那巨龙的身影，却竟是疯狂地席卷而来，带着腥涩的碎末气息，朝着地上那已然无力退避的女子身影疯狂地碾压上去！

    “轻飏——”

    “鹔——鹴！”

    ◇

    【渊梦?结语】

    可能一生，你都想要从别人的影子中找寻到自己的痕迹。你努力了很久，就是为了避免自己犯别人的过错。可也往往很多时候，你退无可退，无法避开。你倒在别人曾经栽倒的陷阱之中，无力自拔。然后，你成了后来人引以为鉴的一个例子。可是，在深渊之中，你又等到了无数的人陪你一起。

    ——别人是你镜中的倒影。同样，你是别人一生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