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88章 王之戒

夫君长相厮守，甚至，就连他好不容易才出生的骨肉都要彻底失落在外——“夜郎，夜郎！”

    满眼泪痕，凄声呼唤。可是啊，那远在天边的人，他又怎么能够听见，他又怎么能够前来拯救？

    自己真是愚蠢！平日里都习惯走在地底，这一次，为何却偏要自作主张地走在这人间大道。自己是魅魔，是从不该现身于人世的呀！

    可是，无尽的后悔终究没有任何意义。如今，她只能够凄绝地蠕动残躯，纵着最后的气劲回到婴孩身旁，她用力地吐出蛛丝，缠绕着无数落叶，让它们都只轻柔地飘落在泥坑之中，安然地守护住那孩子的踪迹，不至于叫人发觉——

    “我的孩子。”这一刻，她很庆幸。这样的初生婴孩，他的浑身，流淌出的魔气都不是太过明显。只要能撑过一段时间，只要可以活到这战事结束，相信，他的父亲，就可以依循着魔戒失落我生息的地方找寻至此！

    她微然一笑，轻巧地褪下那小拇指上闪耀魔气的魅族王戒。她稍许不舍地丢入土坑，任由着它慢慢滑落，被一片安然的梧桐叶轻轻覆盖，掩埋，泪落成涕。

    如此，这恐怕就是自己最后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吧！兮儿，我的兮儿……

    然后，待她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悲戚且眷恋地往下栽倒而去，那一截截破碎的身躯都只在这寒风中隐隐叹息，那一道永远向前触探的手臂却也永远都无法再牵绊住那已然为落叶所包藏起来的婴孩身躯。

    没什么值得留恋。只要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地活下去，只要他的一生都能够幸福安康，就算上天要自己今天死，我也绝对甘愿。可是兮儿！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等到你父亲的到来……

    她阖上眼，想要再看点什么，却终究再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她带着最后的笑意朝着那深处的地方投送过去。可是，那悲凉的身躯已然开始气竭，僵硬。

    “兮儿——答应娘亲，一定，要等到父亲的出现……”

    凄凉的泪花静谧地滑落而下，那一道仿似凡人的女子面庞之间也终于凝出了几许幽深的黑色。她再过不愿，却也终究没有继续支撑下去的体力了，如今，也终于只能够悲凉落魄而无可奈何地倒在自己心有不甘的灰霾之间。

    如果上天见怜，只但求那孩子，一生平安。

    ◇

    梦，消逝。年轻的渺方终于惊惶

    地挣扎出来。只是，那好不容易逃出泥坑的少女，此时此刻，却也终究还是将那一枚闪耀光华的魅族王戒紧紧攥在了自己的手心，彻底将它带出了那沉寂的泥淖。

    “这戒指……”她不安地看着，心惊胆颤。明明已经有了疑惑和答案，却终究不知该如何承受：这枚戒指，必然就是那魔女所有之物。而那个孩子……这件事情，到底应不应该和师傅去说，而这枚戒指，一并那个孩子……

    心中忐忑，万千浪花浮沉，终究不得安宁：那个襁褓中的婴孩，一定就是自己的师弟渊兮。可是，以师傅的修行，她断然应该是知道他妖魔的身份的！可是既然如此，那师傅为何还要留他至今？他是魔性之子，他根本就罪该万死！可是师傅，为何竟会要……

    她不敢相信，而心中的答案只有如风起云涌。

    可是，那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她似乎永远都无法定论。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师傅她待那个弟子极好，好到超过了自己，超过了妹妹！可他是魔！既然是魔，那么师傅对他好的理由又是什么？难道，就不怕他恩将仇报，就不怕他有一天也会变成可怖的恶魔，肆虐人间么？

    ¤

    凄清的天，仿佛一瞬间就彻底布满了浓厚的血腥之气。渺方依旧还在原地惊惶担忧，久久难以安定。

    她想要问。可是那云穹之巅却竟是突然一记惊雷爆响，直惊慑着她一阵颤栗，手里的王戒也只不禁悲怆地跌落在地，凄凉而沉默地再一度陷入泥淖。

    “不要……”渺方终是难安，仓惶探手。可是很快，她就慢慢站直起身，没有再想要将那戒指寻回——

    这样的时刻里，自己真的有必要将这样的魔戒给带回么？它是魅族的神物，它一定也携带着强大的魔力！如果自己带回，那么是否会叫渊兮化魔，是否也会叫他彻底背叛，欺师灭祖？

    不，我不能！

    就算师傅错，我也不能错上加错！他应该死，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死！而这枚戒指，既然师傅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它的存在，那么如今，我也只任由沉寂在此吧——它不是整整一年都没有叫人发觉踪迹么？所以，任由它陷落，想必，也不会落入魔人之手！不论是渊兮，还是他所谓的父亲，都不应该得到这样的魔戒！所以，索性的，就当自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它——反正，渊兮，也迟早要死在自己的手上！

    ¤

    稳定了心绪，渺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坚毅起眼神远远地朝着前方探望过去：“师傅。从这一刻起，我比你伟大。”

    她是在得意，她是想要炫耀。她孤傲地扬起眉梢，故作安然地探向苍穹。

    天空，依旧阴霾无尽。可是，在少女的心中，她欣然地笑：“从这一刻起，是我，拯救了天下苍生！师傅，这一生，你都不会有比我更伟大的成就！”

    缓缓平静的面上终于渐渐地恢复了血色。她悠然地迈开步子，朝着前方那可以凯旋的故乡投之以深邃的眼神。

    可是，就在这样的时刻里，那身后的地方却是迅疾地闪现过一道冷厉清光，不叫人作何反应，她就只感觉着自己的双足已然被人扯住，浑身的力气也都只似被人抽空，而那纤细的项颈，如此也只被一股生硬强劲的力道给生生钳制！

    “哇啊……”她想说什么，可是声音终究已经扭曲地不成模样。

    “凡人！”那是一道冰凉且肃杀至极的声音。“是你，触动了沉寂的后主之戒！想来，后主她应该已经命殒。可是啊，如你们这般的修仙之士，到底为何一直要将我们这些不曾进犯人类的魔族视为夙敌！既然你们非要一较高下，那吾魅族帝王就好好讨教一二！”

    清冷的寒意凛冽在她的项颈之间，凝滞的气流渐渐逼停她的心跳。而呼吸，早已紊乱。

    可是即便如此，那颤动的声息里，渺方却依旧想问：这个人，是谁？如此强劲的杀气，如此厚重而压抑的气场——果然。这个人就是那所谓的妖魔之主，魅族帝王？如此强势的王者风范……如此说，渊兮，难道他竟是……

    下一瞬，那身前眼见的虚空之间，修长的左手小拇指上，一道清寒肃杀似曾相识的王戒恶狠狠生生震慑了她的心：那样的浑黑，那样妖异的幽光，那样分明闪耀的雕刻金辉……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所以，这个人，他是魅族的帝王。而那个女人，便是他的妻，他的王后——难怪他说，她的戒指叫做“后主之戒”。所以，他手上的，应该叫做“帝王魔戒”吧？

    师傅。呵呵……你当日，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渊兮，你所疼爱的渊兮，那是妖魔的世子，魅族的王子！可是啊，你宁可宠爱一个妖魔，也不愿意好好眷顾我们姐妹——在你心中，难道所谓的妖魔也会有好人，难道所谓的妖魔会比我们还要重要么，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