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75章 虚迷睛

仇视，但只故作安然。

    那个女人，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而她究竟，又能够从那其中残存的灵魂之中感应到自己当年多少的秘密——那具身体，自己当初就应该将它给彻底碾成灰烬才好！——可是，时间不可逆转。而当年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对如今造成牵绊。而梦魇，也正在继续。

    ◇

    「很多年前我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让她那样地魂牵梦萦——」她的微笑里，似乎夹带着精准的手术刀，贴合着他浑身的经络一点点慢慢切割，不痛不痒，却早已麻痹人心。

    「但是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在这尘世间，唯有弑神之眼真正的主人才会一次又一次那样执迷，那样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双青碧的眼珠！」她发冷地扬起精致的头颅，魅惑的粉面之上，那洋溢的血光娇艳欲滴，宛若新鲜的浓抹胭脂——

    「可是，你当真觉得值得吗？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罢手呢？」

    她冷漠地看着他，即便他没有眼睛，却依旧还能够感觉到那眼底凛冽的寒意和生生的怨憎杀气。

    良久，青龙方才苦苦地叹息一声，浅语：「这，是幻境吧。」他，竟像是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声音不禁哽咽。

    「当然——这的确是幻境。可是幻境又如何呢？你想逃开，还是觉得，如你这般的人，没有胆量去承受她对你的牺牲？爱过的人，要将他杀死，要将他的眼睛在最新鲜的时候剥夺给你，然后，就要趁着那个时机命殒身亡灰飞烟灭——就为了你的眼睛，值得吗？牺牲一个挚爱你的女人，就为了那所谓虚无缥缈的天命抗争——你赢了又如何？你不过，就只是成功在牺牲了一个女人的份上，没什么值得尊敬！——破劫，你该醒醒了，愚蠢的破劫！」末了，那最后的名字，终是冷冷的一字一吞吐。

    明知她说的是事实，可是青龙终究迟疑。他在犹豫，他在担忧。他知道这是梦魇。但是，这样的梦魇，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心结之所在？

    「棠梨……」他在心底苦苦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可是那个人，那个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看不清容颜，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真爱的人，在她的心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的冤屈，和可怜的悲愤？

    「你是谁……回答我，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告诉我，为何要告诉我！」

    悲戚的人，他孤傲地昂起头，却只在那满眼的血雾中看清她的轮

    廓，血光洋溢：他惊讶，他愕然。自己，居然能够看见这样的翻飞血雾？——不！是梦，一定是梦的缘故！

    「你在害怕什么。」那幽声在血雾中逼近，那朦胧的丽影在黑暗中慢慢踱近。她忧伤地说着，噙着眼泪，抵在自己的跟前。

    「你看见我了吗。」

    她说着，而青龙也只不禁凝神观看，只将那样的幽影的浑身上下每个角落都刻在心上——

    那是妙曼的酮体，那是悠静的白莲芬芳。她站在身前，倔强，而悲伤。

    「你……」

    「这就是我，我就是这具残躯里被遗弃的孤魂。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可以肯定，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的一生，都是如我这般的容貌。」

    「棠梨……」

    「还叫她棠梨吗？有朝一日，若是你还复成了曾经的破劫，你还会叫她棠梨么？当初，你叫她，『青儿』。」那是悲悯的眼神，那是凄婉的哀伤。那样的女子，那样细腻的容颜，那样温和而柔软的肌肤——所以，棠梨，她其实是这样的美貌？

    「青儿……」只一声，他明白，他忍不住滑落了泪。「青儿……」

    她会是他最后的劫数，她会是他最后的依托。那样的妙曼美人，就为了一双眼睛，就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是眼睛，还是为了人？

    「有，解决的办法吗？」青龙微然地抬起头，凝神探望。

    身前，静谧的美人面庞，她但只轻然一叹，无能为力地摇起了头。「恕我无能——我只是一具残魂，不是真正的她。我知道她的秘密，却终究改变不了她的性子。我们曾共生在一具身体之中。她的故事，她的悲伤，她日夜呼唤的名字，我是都知道。可是知道，又能够怎样呢。我唤不醒她，就如同，她必将抛弃我，要去寻找你一样。」

    「为何，不能解决？」他痴痴地看着她。他不知道，那面容之间，早已蜕变成了曾经的破劫容颜——他还是那样的俊俏而柔和。可是，却终究再没有往日里那孤傲而凌厉的凛凛威风。

    「要想解决，就得先放弃你的执念——可你愿意么？不会。就算你愿意，她也不会甘愿。现在的你，是在我的梦中。你看不见她，感应不到她，可是你该知道，若她知晓你明白一切，就算你想要放弃那双眼睛，可她，终究还是会设法阻止你的行为。」

    「所以……」

    「你无法抗拒她，就如同曾经的破劫一样。她把什么手段都学到了。最厉害的，就是不动声色，让你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她不会让你感觉到压迫，不会让你感觉到屈服，她轻而易举就能叫你将她的一切都放在心上，直到达成她想要的目的。」

    铭记于心的，不一定是真挚的爱情。还有可能，是你世代的夙仇。可是同样，除却这些恩怨，那样的女子，她一直以来的默默隐忍，和那倔强又冷淡的表情，其实早已经刻在了人的心上——无非，只是还不曾发觉，还不曾醒悟罢了。

    「我该怎么办？所以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样柔声软语，的确是她的声音幽幽。可是，那近在咫尺让人看在眼底的身体，究竟是她本身的倒影，还只是自己欲念，只是梦中一个随意创造出来的空壳？

    「或许你无法改变什么，或许你注定要失去她的存在。可是我相信，如果你记得她，待她好，我相信，她的余生，会是她永生铭记的时光——破劫，不，或许还应该叫你青龙，魔之人道。我不管你们的时间还有多久，答应我，不要伤她，不要伤我——若我死去，她也必将有所损伤。」

    「你的意思是……」他当然知道棠梨曾经投身的事情，他也当然调查过那凤凰之睛曾经所属背负者的身份：棠梨，天女青灵。

    「离开吧。暂且收兵。我知道你不想伤及无辜。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得到那双眼睛。可是你，只有那最后的时刻，才能得到。所以你，何必要让自己趟这一趟浑水？回去吧——回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告诉她，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你……」

    女子微然浅笑，又凝眸看了他一眼。「告诉她。我在这里，很好，勿用挂念。告诉她，她应该知道，现在，还不是凤凰，该死的时候。」

    青龙凝神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在血雾中迟疑，他在黑暗中转身。他渐渐淡去她的声息。然后，他一个眨眼，一记瞬步，离开了那片秽土。

    ◇

    「青儿。我们离开这里，去寻找其它的力量吧。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青儿，青儿……就这样的两个字，那云霾之间，那隐藏的清丽碧影，她微然一笑，眼带梨花。她轻盈地靠近上前，顾及不了许多，讲那样的人牢牢地，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虚彦，虚彦……我是该怨你，还是该感谢你？